土地

        作为农民，父亲是一直和土地打交道的。二十多年前，我们家就没有种庄稼了——村里分的田太少，种了没效益，而且我们兄弟都出外了，那点田就让别人去种了。但是父亲还是想办法在房屋附近开辟一点菜地，到现在一直在种菜。

        父亲是种地能手，种出来的菜永远都吃不完，每每都要给邻居亲戚送去，我们兄弟姐妹每次回家，也都免不了要带一大堆父亲种的菜回城。

        随着父亲年龄增加，我们越来越担心父亲难以承受大强度的体力劳动，就劝他别种菜了。然而一直没能劝止，于是改为劝他少种点。他答应了。但是一茬菜收成之后，他却决不会让那片土地空着，马上又会种上点什么。所以，他种的菜，一直以来都没有少过。明白父亲离不开那片菜地，我们慢慢也就不再劝他了。

        今年春节期间，父亲依然每天兴高采烈地收着他的菜——当然还是吃不完乃至送不出去的。而父亲从地里收回来的菜，大部分需要母亲帮他捡好。

        一天上午，父亲又抱一大堆芥蓝菜进屋，说着“今天收了多少明天又可以收多少”的话。刚好母亲一大早就开始忙，看到父亲乐呵呵地抱着菜进来，就没好气地说：“我没空！你自己去捡！吃又吃不完，送人人家也不稀罕，天天弄这些菜回家打架呀！？”父亲一下受到打击，也生气地说：“我那么辛苦割了这些菜回来，也得不到你一句好话！从来没见过你高兴地说‘哇，收这么多菜回来‘！”善解人意的侄儿赶紧说：“爷爷您别生气，您得不到奶奶的好话，但会得到我的好话的！”父亲和母亲都笑了。

        父亲很清楚他种出来的菜是严重过剩的，但很显然，看着自己种下的种子或幼苗慢慢成长直到可以收成，父亲是由衷地喜悦和满足的。

        理解了父亲的“菜农之意不在菜”，我改变了策略，不再劝他不种菜，跟他说：“老爸你不是常要给乡里的人写婚书什么的吗？这个价值比种菜要高呢！你可以每天写写字呀！”父亲似乎认为我这个建议比较合理，于是每天上午写一两小时的字。但父亲还是继续种菜的，只是匀了一部分时间出来写字。

        父亲离不开土地！土地之于他，就象乐器之于演奏家，纸墨之于书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