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过后的老街，散着淡淡的硫磺香味。早晨太阳并不刺眼，但走的很快，云确是很少的。南山上的小树林里野兔欢快，等待它们的是无数铁丝圈与泥土洞。越来越多的烟囱开始冒着青烟，村人各自忙碌，一只狗听到锅铲碰撞便大声叫喊，全村狗吠连成一片。
我坐在院子里的榆树下。羊在羊圈里慵懒地嚼着麦桔梗，偶尔掉下来几颗麦子，家雀看见了在地上抢着吃。狸猫拖着年迈的步子来蹭我的小腿，见我不理它，索性追自己尾巴玩，偶尔猛冲到羊群里逮投食的家雀。
冬天的树，冬天的草，冬天的麦穗，都死了，都是死的。鸟儿在枝头唱着歌，哀婉，并不动听。
榆树枝头的雪落几片在我的脸上，冰凉凉的，也就是这时候我以为我还活着。
“你回来做炕头上，热乎着呢么。”姥姥不止一次大声叫我。
“我等姥爷回来就回去。”我简单应付她，其实我很享受冰凉凉的感觉。
拿起手机敲字：如果我死了，请你不要怪我。颤颤巍巍发了这样几条消息，手便不能动弹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我不敢大声哭，恐姥姥听见了要让我讲个一二三出来。
我看的见生命，也听的见，只是全然无所谓自己的生命，我做了完全放弃的准备，现在，我那可怜的朋友们要跟我一起承受。
我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死了还不让人责怪？告别的话我已经说过了，我选择了死这条的路，对错与你不能评价，我离开你，你不能怪我。
我没有逻辑可言，语言是虚浮的。可能有些太久不见的人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也许是他们的朋友在悲春伤秋，感叹世事无常。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死亡，不是所有人理解我选择死亡。有人怀疑，有人惊悚，有人嘲笑。最后还是都要来关心我的死活。
可这并不是我本意，我连说话的力气也不想用。手机干脆关机，一心研究针灸：头疼找列缺。。
“姥爷，列缺在哪里？”
“姥爷？姥爷。”
他已经睡着了，呼噜声也没有以前大，瘦弱，安静地躺在那里。我有时候心里猛然一惊，赶紧爬过去摸他的脖子，碰到热乎乎跳动的脉搏，心又一点点慢下来。
姥姥说朋友们来的频繁，让我出门，我仍是拒绝。
“你为什么想死。”
我不知道。
“那就活着。”
我不要。
“你如果死了，我不会原谅你。”
你们也成了坏人。
朋友们成了坏人。我对死不做解释，我实在没有一个说得出口的理由，可我又害怕他们因为我难过。其实原不原谅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很快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有多快，我又不知道了。
也许是死字在我嘴里说出来“度数”不够高，仔细一品，惊恐越发浓厚，担忧洪水般涌来，我的关注度暴增，五六七八年不联系的同学也到处打听我。我该若无其事，还是洋洋得意。都不是，我感到十分羞愧，从没这样不要脸，我以为这是变相博取同情，我不是一向讨厌别人的施舍与怜悯吗？
请给我时间。死亡需要时间，我没有想过马上死去，那样自私、残忍的人不是我。
于是又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安抚真正关心我的人。我不是想死，只是不能好好活。我需要光和热，可我什么都看不到，我以为死能带来幸福与快乐，这和你们对未来的憧憬并无两样。我比任何人都勇敢，飞蛾扑火应该得到肯定。
我说服不了任何人，没有人试图理解我，我的语言和我一样苍白无力。
“生死有命，你死不了的。”无计可施时，所有人都不愿相信我会死。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朋友列举我充分的活下去的条件，每一条都被我无情地反驳，一心寻死的人，是看不到的希望的。最后她们竟说劝不了我的大半原因，是我巧舌如簧，这也是活下去的条件之一，一张巧嘴谋生不成问题。
硫磺味淡了很多，榆树枝头又堆满了雪。还是一个早晨，太阳躲在山后不肯露面，姥爷抱着一捆干草走进羊圈。
我说：“姥爷，我上学去了，你按时吃药。。”那时候我的眼泪已经憋不住，多余的话一句也说不上来。
“有空回来，我等你。”姥爷直起佝偻的腰，冲我挥挥手，我看到他手筋凸起。骨架在羽绒服里轻轻摇晃。
我回头看他，他也看我，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我在心里痛骂自己不是人，一边又乞求姥爷原谅：如果哪天在那边遇到了，不要怪我。
姥姥送我去坐车，她穿暗紫色的棉衣，深蓝色的头巾干脆将脸也裹起来，在雪中快速移动。她走在我前面，让我踩着她的脚印走，那是怕雪将我打湿。我还能享受这样的爱多久呢？想到永别，眼泪便不停的往下掉。后来拿出手机拍下一张我认为十分落寞的照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