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世已经四年了,在这1000多个日日夜夜,母亲的音容笑貌总是时不时在我眼前晃动。越临近过年,对母亲的思念越甚。
往年一到过年就想家。想老家浓浓的年味,想老屋里的白发亲娘。回家过年,想起来就心暖,恨不得插上翅膀,一夜飞回故乡,回到母亲温暖的怀抱。
父亲走得早,寡居的母亲是儿女心中最大的心灵安慰。从小到大,母亲一天到晚总是在忙碌,白天忙着一家老小的一日三餐,忙着自留地里的春种秋收,到了夜晚又是浆洗又是缝补。每逢过年,母亲就更忙了。忙着置办简单的年货,忙着给儿女们扯花布缝制新衣服。家里我们兄妹都吃肉,只有母亲一人吃素。母亲过年拌饺子馅总是拌两种馅。过年在供销社割的二斤肉,一半都会拌成香气扑鼻的肉馅。拌好一大盆肉馅,母亲才给自己拌素馅。家里一台上海牌缝纫机,临过年那些天几乎一刻也闲不下来。母亲一有空就坐过去,噔噔噔的脚踏声,和小厨房里的煎炒烹炸声,一样诱发着童心过年的憧憬,是记忆里最好听最温馨的声音。
一年又一年,伴着母亲的忙忙碌碌,伴着母亲日夜的陪伴温情的呵护,儿女们一个个都长大成人,像一只只小鸟一样飞离了故土,离开了母亲的家园。逢年过节,母亲一如既往在为过年忙忙碌碌。在母亲心里,儿女们好像永远长不大,永远会像小时候那样,在自己身边跑来跑去,穿着刚刚缝好的新衣,拿着崭新的压岁钱,向邻家孩子炫耀,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饺子看春晚,高高兴兴过大年。
时隔多年,那台老式缝纫机早已束之高阁,儿女们再不用穿母亲缝制的新衣。生活一天天好了,母亲过年前会多割几斤肉,过年拌的肉馅肉特别多,年夜饭准备的菜肴也异常丰盛,浓浓的年味飘出农家小院,就等着远方的游子回家过年。
自从离开了家,才知道想家的滋味。那年我离家到三十里地的县城上高中,每逢周末回家 ,母亲总是给我把换洗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放进包里,还不忘给我带上一罐我最爱吃的老酸菜。回校后当我再一次从校广播里听到那首《北国之春》 ,伴随着优美动听的旋律,当听到“妈妈犹在寄来包裹,送来寒衣御严冬”这一句时,我的眼睛湿润了,眼前总会浮现出几十里外的大山里,母亲风里来雨里去不辞劳苦的身影。
后来我远去省城上中专。临报到时母亲特意陪我去县城,买了一件像样的衣服穿上。那些天母亲一扫脸上因生活的疲累和日夜操劳带来的愁云,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远在外地求学,比不得小县城上高中,一遇休息日即可回家。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想起那个小山村,想起远方的妈妈。母亲日日劳作的身影总会浮现在眼前,母亲临别时的千叮咛万嘱咐总是萦绕在耳边。每逢佳节倍思亲,一到寒假临近,归心似箭,远山传来深情的呼唤,母亲一定又站在老院矮矮的院墙下,寒风掀起了她的白发,不断向村口眺望,一声声呼唤:归来吧,归来吆,浪迹天涯的游子……
上班后我在外地安了家,母亲还守在老家那间老窑,成了我永远的牵挂。母亲不习惯老年手机,为了联系方便,我给她安了一部座机电话。平日里忙于工作回不了家,我总是时不时给老家的母亲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报一声平安。那时候母亲身体还可以,昔日热热闹闹的四合院走的走搬的搬,很多时候空空的老院只有母亲一个人。母亲一个人住在后院老屋,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每逢双休日如果没什么事,我总要回老家去看一看老母亲。有时妻儿不愿随我去,我就一个人往老家跑。我总觉得母亲寡居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把儿女抚养大,尤其是我上学,母亲倾尽全力支持,我欠母亲的太多太多。每次学校放学回家都要从家里拿学费生活费,母亲总是想方设法给我凑齐。家里钱不够就向邻居们暂借。很难想象没有母亲的支持,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山里娃,就算凭自己努力考出好成绩,但高昂的学费也会让我们这个穷苦家庭望而却步。因此我能够通过求学一步步走出大山,在外地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母亲的恩情一辈子都无法报答。而今我只能尽量抽出时间,给母亲多一点陪伴,多一点回报。
一回到村口,迎面扑来的风特别亲切。走进那个熟悉的四合院,推开老屋的门,一声“妈,我回来了”刚出口,床上躺着的母亲,刚才还病恹恹的身子,仿佛一下子来了精神,赶忙起来说坐什么车回来,我这就给你做饭去。说着话母亲就要去厨房和面做我最爱吃的手擀面 。大概所有的母亲都这样,儿子无论多大都是个孩子,在外永远吃不饱吃不好。我再三说我吃过饭了不饿,母亲不依不饶非要给我下上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酸菜面,然后看着我一点点把碗里的面条吃了,她才收拾碗筷,然后滔滔不绝地和我讲起村里的一下新鲜事。有些是明明上次说过了,母亲还饶有兴致地给我讲。但我并不点破。母亲长年累月一个人在家,不仅仅是需要亲情陪伴,更需要一种心灵沟通。有时,母亲积攒已久的心里话。仅仅需要身边一个人耐心倾听。我曾经不止一次问过母亲,家里缺什么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当面对我说,母亲说吃的穿的什么也不缺,有时候就是一个人觉得孤单。我恨自己无能,难以分身,无法日夜常伴母亲左右。只能不断在单位与老家之间周旋。隔一段时间回老家,聊解思乡之情,回到母亲身边,在母亲膝下尽享天伦之乐。
由于工作原因,过年过节要在岗上值班。虽然很多人都极不情愿排班排到大年三十或初一,但总是要轮上的自己的。记得那一年我值班正好是年三十晚,年前给母亲打电话,电话那头母亲虽然说没事工作要紧,但我能听出母亲话里隐隐的失落。除夕夜在单位看春晚,当听到那一首歌《常回家看看》时,我突然就想到此时此刻电视机前的母亲,是不是听到这首歌也会触景生情?大年初二回老家,我们一家三口驱车回家,带着满满的年货。车刚在大街门口停下,母亲迫不及待蹒跚着步子迎出了家门,满满的幸福和笑容。饭后我和母亲聊起了春晚,提到了《常回家看看》。母亲说她也爱听这首歌,天下当妈的都一样,不求儿女大富大贵,就希望一家人都平平安安,有空常回家看看。
常年的操劳让母亲身体每况愈下,但母亲不顾年迈体弱,总是操心这个牵挂那个。儿女们也一个个不让母亲省心,越到过年,麻烦事越多。二姐脑溢血落下半身不遂后遗症,逢过年母亲在电话里总是叮嘱二姐要好好的,像自己一样再苦再难都能挺过去。那年年关母亲最疼爱的小妹她男人突发心梗过世,家里人一致商议要瞒着母亲。电话里得知每年年前都要来看她的小妹,今年因突发感冒不来了,母亲心里不知是啥滋味。一再叮嘱要小妹好好看看,快快好起来,年后让妹夫骑摩托带她一起来。在旁边我和哥听着母亲和小妹的通话,心里阵阵心酸无法言表。
一生要强的母亲,最终还是难逃生老病死的宿命。常年高血压加上慢阻肺,一年六次住院一次比一次严重,最后一次急诊室,母亲输了一夜点滴,一夜没有醒过来。凌晨我们兄妹万般无奈,不得不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乘着母亲还有一丝微弱呼吸,一路随着120急救车护送母亲回老家。奇怪的是,一夜没苏醒的母亲,一躺在老屋的土炕上,浑浊的老眼突然就睁开了,和闻讯赶来的亲人们一一相认,断断续续说着话道别。我含泪爬到母亲身旁,用棉棒沾水替她湿润干裂的嘴唇。母亲浑浊的老眼涌出两滴泪花,她尽力想抬起双手做出拥抱状,刚才还在克制悲痛的我,此时此刻早已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母亲走的那一天,是2018年的2月最寒冷的一天,再过十天就要过年了……
母亲在,家就在,母亲把家撑起来。母亲在,人生还有来处;母亲不在了,人生只剩归途。我已经有四个年头没在老家过年了,没有了母亲的音容笑貌,空荡荡的老屋越发显得凄凉,越让人不由得回想……
恍恍惚惚中,耳边又响起那首心中的歌——
妈妈,我想对你说,话到嘴边又咽下;
妈妈,我想对你笑,眼里是点点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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