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阿元儿 | 来源:发表于2021-04-09 11:16 被阅读0次

    每年春来,我哥俩总会去故乡南浔走走看看踏踏春,拉些回忆出来说说闲话。从杭州出发。

    哥说这里原本是“洋龙会”。我当即记起来了:河沿上有个小房子,边上有个河埠头,拴着一条消防救火用的小快艇,红色的,非常精神。“洋龙会”的称谓是七十年代小镇人对消防队的叫法,很带有乡情色彩。而那艘红色快艇被叫作“小包艇”可能是原自我们小镇人称小轿车为“小包车”的原故。而“包车”两字在小镇语言里出现就绝有可能与小镇旧时经济或生意人的见识有关了,比如与上海经济上的入流,再比如见识并坐了上海四马路上的“黄包车”,于是把“包车”的概念带入了乡土文化中而得以流传。小镇南浔一直有“小上海”的称号,从经济文化各方面考量也着实相应。

    有时“洋龙会”出警或训练,快艇劈波斩浪掠过河面,惊起的是河岸边上的我的小伙伴们。当时有个念头一一顶好能乘上一次,也着实好在小伙伴里威武威武,这些是当时年少时的想法,现在出门坐个快艇兜兜风实属平常了。

    南浔德馨弄

    我与家兄”南天头北户头”地立在“洋龙会”旧址边闲话时就见着了对面现在叫“德馨里”的铭牌。我说这条弄堂我好几个从前小学同学住过里头,去看看?于是拐了进去。2号,曾经的粉红衣裳闪过的柴门紧锁⋯⋯。大红喜字脱落并且泛旧。儿童时期同学孙海燕、周小平、姚丽琴、班长潘晓琴在脑中一一闪过⋯⋯现在都应是奶奶级了。于是面对柴门着实感叹了一番,岁月不善,白驹过隙。

    那时我们读小学二三年级。孙海燕在王志强老师手下训练篮球,我训练乒乓球。每天很早的,天还不亮,练基本功,练运球,我总看她练,觉得大球比小球爽,没心思打乒乓球。姚丽琴我同桌,基本没什么故事,原本课桌上有条汉界楚河,也不用再刻划,尽管线条弯扭不直,但还是尽可能把手臂不伸展过去。只记得姚丽琴手上有冻疮,冬天教室太冷,她的碎红小花棉衣袖外小手很红肿,脸上也有冻疮,但学习还是认真,握笔写字,下课操场里与海燕小平一起跳牛皮筋,声音不响,不如小平,几个玩伴里高音外便是她。姚同学我现在回忆起来的感觉就是一文静少女。我刚高中毕业后那段,她在小镇南栅头一水果店做生活,与我三舅妈同在。假期里我常去看我舅妈,我与姚同学见了也只有相视一笑,然后看她提秤收银,手脚麻利而少语。自有次在宋阿三邮政办公室举了次同学会,少男少女的,钱冠士班主任,在一道欢聚过后,路上见了面能打个招呼,问候一下了,当然此时姚同学所在水果店已搬至"野荸荠"这条街上了。我去吴坚厂里白相,路过,相视一笑,打个招呼,然后我叫我三舅妈一声,说我去轴承厂吴坚个搭白相去,声音比较响,估计姚丽琴能听见的。我的声音响在很大程度上是有点成心的,或者说是刻意的。我常吃惊于我年少时在这方面的某些心机。                             

    我将这些说给我哥听,然后哥俩大笑,然后又一番感慨嘘唏,然后就见了铁将军把门的徳馨弄2号,我拍了照片,我见个半旧的喜字,我就想到了海燕小平姚同学,脑子里很快跳出了"谁为你盘起长发⋯⋯"这个歌词。

    德馨小弄的一号现在是旅店,我推门进去见一老头在打扫。我说老伯我问个信,老头把晓得的我的几个小学同学情况说了个大慨。

    我说老伯我还再想问你打听一个老师,看有个叫沈婉云的老人你知道不?老头想了许多时侯,我提示他说是一个老师,在杭州中学教书的,嫁了个广东人,同在一个学堂里当老师的,生个女儿,沈老师有个阿弟德馨弄堂里大起来的。老头说有一对老夫妻杭州来现在住这里,新的铁门这一户,今天不在,清明上坟去了,囡儿陪了去的。那我想肯定是沈老师了,我哥俩算起来也有三十多年不曾与她见面了。

    沈婉云(英)是我哥杭十中的老师,与我家一条弄堂里,同乡加老师,关系不错。后来我家搬场后就没了往来。

    事也是凑巧,有次我哥俩陪母亲来南浔省亲,同车发现沈老师也在,边上是她丈夫陈老师。(陈老师教体育。省运会撑竿跳第二名)沈老师告诉我们说母亲病危,已不能开口,就等沈老师会最后一面,硬撑着眼晴。她面对我们眼泪婆娑。我母亲捏牢沈老师的手,我看得出捏很紧的,劝她勿要急勿要急。如何会勿急?沈老师抽泣起来:我在外地没一日好好服侍过我姆妈,没好好陪伊过几天日脚!电报来讲已不会开口,要我尽快⋯⋯!汽车是停在西木行与洋桥叉路口的,落车时沈老师已脚腿发软,六神无主,不辩东西南北,广东丈夫又不熟南浔地方,我哥扶着沈老师,沈老师口中重复几个字:快点,快点,见最后一面。立在原地,眼神茫然。我急切中叫了个三轮车,车夫与我讨价还价,五块六块,我有些怒气把了他十块,喊快点!车走远了,我母亲还立在原地不动,过好些时间后说了句我懂沈老师的心情。

    当然,这是发生于八十年代的事了,我刚青年,对事物一脸懵逼。

    同样是二个女性,母亲和沈婉云老师老家都在南浔,年轻时同在杭州讨生活,养儿育女,过程艰辛自知,日积月累的思念,尤其是碰到难处时对故土、对家人、对母亲的思念就会越加深切,这样的思绪我或者我哥都有并一直住在胸腔里。感情只有在自己身上发生过才能捕捉这种思绪的痛点。我母亲何尝没有过这样的心思呢?那种心里每时每刻不在的对母亲的愧欠感肯定总要跳出来侵袭身上的每个毛孔,产生的痛是刻骨的。这是一种母亲对母亲之间才产生的身体里的物质或者叫情愫。

    于我或我哥,这其实是一种对根的理解,根没了,人生就剩下飘浮。于是,梦里常将石狮,拱桥,小河流水,里弄青石化身母亲、外婆,去寻找、探求;去对话、祭拜。总怕了有一日,在故土的空间里,我,或者我哥突然失去了生存的根,成了过路客,类同于路人甲路人乙,举个手机在街边景区东拍西照,纯粹一个看客观景者。

    我哥俩之所以每次回故乡喜欢寻一些没被开发的街巷,完全是因为那里还能寻着一些被我认为根的东西。老桩错盘。

    我把这些东西说给我哥听,他说我们进去看看?于是我们拐进了德馨弄,我看见2号柴门上半旧的喜字。

    我知道,我在寻根,哥也同样,一直在寻的。

    2021年4月。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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