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大金川（二）

浩荡大金川（二）

      大金川其实只是浩荡大河中的一段，在很多地图上并找不到大金川这样一条河流，或者这个名字。当青藏雪域奔腾而来的杜柯河、脚木脚河、梭磨河汇合的时候，它就变成了大金川。而它之所以叫大金川，是因为在它的山后还有另一条河流叫小金川。这是两条说小就小说大很大的河流，它曾经在大清王朝的历史中激起过狂波巨澜。

      听说这几条河流聚拢成大金川后，便从沿途山脚崖缝掏出了灿灿的黄金随波逐流而来，引得沿岸沙滩金光闪闪，从此就变成了浩浩荡荡的大金川。当它奔出这段山谷与小金川汇合的时候，就没有了以前的色彩，不再是大金川了。

      父亲是神奇的猎人，但也是能工巧匠。用剥下的生牛皮加上柔韧的树枝做成的网状穹隆支架，以牛皮做线，粗大的手飞针走线，做成一架牛皮穿。再用软化的泥青封堵所有缝隙。砍来大树做成木浆，于是一架神奇的牛皮船做成了。那时候我还很小，只有三四岁的样。父亲将牛皮船用桨架着扛到很远的船头上的河边，“嘭---”的一声放入河中，溅起串串水花。将我放在靠后的船里坐下，自己一手把桨拄在水里，一手扶船而入，开启了我人生的第一次航程。后来父亲载着我在浩荡的大河里航行过很多次。父亲架船的样子很酷，直直的站在前方，把桨轻轻插入水中，像是给船定了一根柱子，稳稳的冲过一个又一个高高的激起巨大白浪的湍急滩头，而我只看见父亲的两个小腿把船定立水中。

      浩荡大金川中有无数的宝贝，那是父亲供养我们生活读书的必用之物。乡住所的对面河边，立着一个高大无比的褐色巨石，都叫它饮马石，想必是大清官差们骑马经过长长崎岖的小道，到了这个宽阔的河滩，常在这里歇息饮马的意思吧。巨石一半河中一半岸上，有几个稍小的巨石相互依偎，成了水獭的栖身之地。这一切被父亲看在眼里。在供养孩子读书最艰难的岁月，父亲曾弄来捕兽机放在水獭从大河里捕完鱼回洞的必经之路上，为孩子挣得一次次在校读书的生活费，这是那时候无比巨额的收入。

      刚往下走不远就是我们所说的桥头了，浩荡的大金川在这里变得狭窄湍急而咆哮，也是前人先后建索桥过河的地方。就是这里曾阻拦我和姐姐迟迟不能上学读书，一直到父亲带人把它变成通途。从这里往下的大河特别湍急深邃，大河里有一种巨大的鱼，大金川把它叫作“猫鱼”，长着长长的胡须猫一样的脸。曾经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见外面的人用小木船和棕绳网打上七八十斤的大猫鱼放在河岸的沙滩上。站立船头包上，看见深邃的大水坑里走出巨大的猫鱼，一直爬上湍急的河滩，鱼脊上翻起白色的水花。两条巨大的猫鱼像两根巨大的木头在大河湍急的水面上一次次向对方冲撞而去，直打到两条河汇合的地方才沉没。我曾坐船随父亲从这湍急的险滩漂流而过。

      那时候我刚读小学不久，父亲从县里争取到一个扬程很高的抽水机，这至今也算是了不起的东西。父亲招呼来一大群伙伴，用河里的漂木扎起一个巨大的木排，在这段最窄最湍急的河段在惊涛骇浪中把抽水机渡到了对岸。不久，家乡所有的地变成了能种小麦的水田。抽水的时候，父亲常带我在机房附近玩，也曾下到机房下深深的进水池。哈哈，小孩够调皮的。在家读书的时候，父亲一般只是打猎不去钓鱼，但是他拿着鱼竿出去，定会钓上一两条大鱼回来。

      大金川的水一直很大，很浩荡，哪怕是寒冷的冬季，我家门前碧绿平静的河流仍然十分宽阔而深沉。应该是84年的时候，大金川爆发过一次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河流冲毁了许多公路、田地，也冲毁了父亲带着全村人造出来的村里最大最平坦的大地。那里有我儿时许多的记忆。

      许多人看重大金川无尽的资源宝藏和宜人的气候，而我看见大金川无尽的美丽。寒冬腊月的时候，大金川静如处子，清澈的河面偶然飘来片片冰花。这是大金川最寒冷的时候。寒冷的冬季，大金川的河岸也会突然间爆发出冬梅的花海，像下了一场大雪。开春的时候，大金川两岸早醒的串串柳丝敲响春天的大门。微风中，在大金川沿岸柳叶挣开叶萼纷纷探出嫩绿的头来，渐渐满眼是碧绿飘逸的柳丝，盛满梦幻般的诗情画意。站在屋后大地边，看见沿河而上的碧绿柳丝，噢，春天回来了。接着雪白的梨花，粉红的桃花杏花苹果花成了大金川的主角。大金川却仍躺在花海中静静的沉睡。

      夏季到来的时候，大金川才会慢慢苏醒，接纳来自雪山草原丰沛的河水，一天天变得浩荡磅礴，咆哮着从台地下方宽阔的河床上奔腾而过。这时的大金川变成了黄色，有些浑浊。父母们会把孩子带在身边看紧，不许他们下河边玩水。村民们引来河水浇灌干涸的麦田梨园。咆哮的大金川偶尔带来些夏季的躁动。

      秋季到来的时候，是大金川收获的季节。主汛期已过，河水渐渐退到平稳的河床，河水慢慢清澈起来。河岸宽阔的谷地全是金灿灿的雪梨和张口嬉笑的玉米。当一夜寒风为山谷披上鲜红绒装的时候，大金川的红叶节到了，万千梨树在大金川河畔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浩荡大金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