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小草原

作者: pixiu小品文 | 来源:发表于2018-08-08 19:28 被阅读414次

            小品文/高平

      小时候,村子的西边有一片很大的空地,方圆超过1公里的样子。因为种不了庄稼,大人们叫它“荒滩”,孩子们却喜欢的不行,美其名曰“小草原”。一有空,就跑去,整天在上面欢腾嬉闹,那里给我们的童年留下了许许多多的欢乐和回忆。

      如今,它早已不存在,先是在上面盖了几处房子,后来成了连片的工业区,最终荒滩便永远不见了。40年前,它曾是我的乐园;40年后,依然是我心中最美的乐园。

              (一)

      第一次见到荒滩,大约是我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天,随爷爷到附近割羊草,见识了那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

          真有那么遥远吗?其实,离村子不过2里地,大概是因为那时年幼,从没出过村见过世面,才觉得遥远罢了。说它神秘,倒有几分道理。

      荒滩是一片空地,位置很特别,三面围着庄稼地,另一面对着村子。庄稼以玉米和小麦居多,兼有谷子、高粱和产量不高的莜麦。高粱玉米高过人头,望不到边,在里面走一会儿,就会迷路。那片空地却视野开阔,上面的小草低低矮矮,稀稀落落;不长草的地方,泛着一层灰白或者淡黄色的碱粉,显得十分荒凉和孤寂。远远望去,像一片干涸的沼泽,这就是大人们说的荒滩。当时,荒滩上还有许多长方形的深坑,比院子里的地窖还要大,上面盖着草席。风吹雨打后草席变成铜锈色,不知道下面藏着什么。一排一排的深坑,阴森森的样子,让我想到了棺材和坟墓。

      秋风吹来,周围的庄稼地马上响起来,先是窸窸窣窣,接着“哗啦哗啦”,连片传来,像有什么东西在窜动。我急忙扯住了爷爷的衣襟,感觉有点害怕。这就是荒滩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

      后来,再去,从爷爷和村人的聊天中,才知道滩上有家硝厂。熬硝的地方冒着一股刺鼻的气味,那些规整开阔、阴森森的土坑就是硝池。池上盖着草席,下面酵着出硝的土料。硝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处?并不明白。爷爷一直拉着我的手,生怕自己的小孙子掉下去。

      长大后,才知道,硝厂能熬制出做鞭炮用的硝,还有盐。熬硝的场面很简陋,工作原理却并不简单,里面隐藏着朴素的民间智慧。有一点还是纳闷,当时的大人们怎会知道土里能熬出硝来?真是了不起!如今,土法制硝的工艺早已消失,成为一段历史。但在70年代,估计是农村人眼里最令人骄傲的工业技术了。

       “荒滩上泛着的碱粉,就是出硝的土料吗?”同样是神秘的,但我从此意识到,大人们把这里叫作“荒滩”很有道理,因为它完全是一片什么也长不了的盐碱地,有谁会稀罕?

      后来,荒滩竟变成了青草地。也许因为是熬硝剩下的杂物可以做肥料,给土地增加了养分;也许是因为村里人盖房子,总要来这里挖土制坯,露出了有肥力的深层土;也许另有其因,都无从知道。反正自从熬硝厂关闭后,荒滩慢慢变肥了,草也长高长密了,一到夏天野花遍地开放。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荒滩之后,没过几年出现的巨大变化。

       “村西出现了一片小草原,太美了,快去呀!”孩子们奔走相告。

              (二)

      很快,我们到了不需要大人看护的年龄,终于可以独自出村了。于是,一有空,就成群结队跑去。那里的一切都是原生态的,不仅是花草的世界、小动物们的乐园,更是孩子们的天堂。从此,我便与它结下解不开的情缘,童年与快乐便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

      走进荒滩,不,现在应该叫作“小草原”,就像走进了一个生机盎然的童话世界。夏风微微,天空湛蓝,白云浮来荡去;小花在风中摇曳,红的、黄的、紫的、粉的、白的、蓝的;浓郁的、清新的、深色的、浅淡的;这儿一丛,那儿一簇,丛丛簇簇,应有尽有。野鸟繁杂,下巴有一片朱红的红点颏(红脖雀)最喜人,头上长着羽冠的大角官最神气,歌喉婉转的百灵鸟最乖巧。后背栗褐、头顶青灰、肚皮青白的虎伯劳最皮实,它们喜欢在周围的树上“嘎嘎-嘎嘎”喊叫,引人注意,虎伯劳叫声响亮不美却最彪悍。各种小鸟自由自在,有的在觅食打闹,有的在舒发心中无法压抑的情怀,有的正带着新出窝的小宝宝,贴着地面低飞,教它们练习生存的本领。幼鸟在前面扑棱着小翅膀飞,孩子们在后面追,鸟妈妈在头顶盘旋着急。看视能追上,我们却怎么也无法得手,反而让初生的小鸟在一次一次的追逐与练习中,变得更加灵巧会飞。

      草地软绵绵,脚像踩在了绿色的地毯上。玩累了,把衣服铺好,并排躺下,可以仰天遥看白云是如何在蓝天里悠悠浮浮、幻彩万千的。已经上学的大伙伴为了显示才学,总会讲些我们没听过的故事。北方,连绵的阴山发着黛青色,云层忽而浮在半山腰,忽而向我们这边涌来,小草原仿佛成了阴山前最美丽、最有吸引力的天堂。

      草原英雄小姐妹(龙梅和玉荣)的故事,感人心动,激起了我们捍卫家园的责任;猎人海力布拯救乡民的故事,让我们生起一个大胆的愿望:“假如能够像猎人海力布一样,拥有一块龙王的小宝石,含在嘴里,就能听懂各种动物说话,该有多好!”这些故事总是让我们充满畅想。后来,一见到美丽奇特的小石块,尤其是圆润光滑、亮晶晶的那种,就兴奋不已。把它洗净,含在嘴里,故意跑到鸟虫多的地方,试试听它们说什么,却怎么也不见魔力发挥。于是这样安慰自己:大概只有深山里-海力布的家乡一带,才会遇到那种有魔力的宝石吧……

          思绪像风一样回旋婉转,梦想如云彩一般美妙连连。忽而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自由快乐的小鸟,狠不得也生个翅膀,想到哪就飞到哪,没有海力布那样的小魔石也行。

       歇够了,爬起来,继续翻找和探寻藏在大自然里的秘密,是我们乐此不彼的活动。又翻土块又踢草,又追蜻蜒又扑蝶,任童年的纯真和好奇天性尽情挥洒。蚱蜢总是在脚边碰碰撞撞,连片蹦跳,我们专挑那些大的抓,小的一概瞧不起。它们在前面一飞一歇,我们在后面一追一扑,绊脚摔倒是常有的事。有的大蚱蜢很有后劲儿,可以飞出好高好远,没被我们抓到,却不幸在半空中被鸟妈妈截住,成了美餐。

      记得有一次,叔叔家的妹妹好不容易抓到一只大蚱蜢,却不小心跑飞,急的哭了起来。这时,婶婶突然出现了,她正在附近的田里忙碌。好家伙!竟送来3只大蚱蜢,都是一指长的大家伙,拿在手里厚敦敦的。它们个个强硬有力,长着像锯齿一样的后腿,抓不好极易划伤手;大翅膀像折叠的绿扇,展开来薄美秀透;大眼晴像玻璃彩珠一样,绿晶晶蓝莹莹,用手摸摸,光滑硬朗,没有要闭上的眼皮。马上,我们又欢呼起来。当时,婶婶还不到30岁,正是充满热情的好年华。在记忆中,她还带着我们去采蘑菇,哪些能吃,哪些有毒不能采。有一天雨后,草地上遍布着像鸡蛋般的白蘑菇,回家的路上拎着一小筐白蘑菇,就像拎了新鲜的鸡蛋一样满满荡荡,心里别提有多得意。此外,婶婶还经常送我们许多大蜻蜓、小鸟。她到底是怎么抓住那些色彩艳丽、轻巧会飞的美物的,一直是个迷。她总是最了解孩子们的心。后来,学了生物课,我们才知道,蚱蜢和蜻蜓都是复眼。书里的图片,怎么也不如实物那样的真实奇妙,大蜻蜓的眼睛一层套着一层,层层叠盖,立体感非常强,晶莹剔透。

      早晨,尤其是雨过天晴,小草原格外迷人,草茎更密,叶更绿;花瓣更艳,蕊更香。蝴蝶在这朵花上吸几口,又飞到了另一朵上。它们的翅膀一闪一闪,肚子一鼓一鼓,翩翩而来,姗姗而去。空中蝴蝶低舞,草丛里的小花仿佛成了它们的影子,也在随风轻舞,给小草原添加了与众不同的律动之美;二者互动相随,花随蝶摇,花就是蝶的影子;蝶被花引,蝶何尝又不是花的影子,因为花放飞了自己,这也许就是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律动之妙。抓几只好看的、不常见的蝴蝶带回家,夹在书里,就成了最美的标本。有几次,想送给同学,人家根本不稀罕。后来,从城里来了一位邻居家的小亲戚,见到我收集的标本后,高兴的直搓手,临走时又开了口。“能把大蝴蝶的标本多送我一些吗?想多留点,好好珍藏。”我当然乐意,因为手里有好几套呢,每套都是20多种花色不一的少见品种!再说,这算啥,没了可重新收集。

      童年是什么?童年就是梦中真,真中梦。也许正因为如此,小时候,同伴之间很单纯友爱。童年也是一个不断认知世界、了解外物、让自己成长成熟的过程。那个时候,探知世界的渴求感非常强,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充满热情,都想亲自去试试。小草原就是童心显发、探究心得到满足的绝佳场地。虽然我们的活动范围不大,活动的内容翻来覆去总在重复,但其中的幸福感永远也不失其妙、其美、其乐此不彼劲儿。

      蛐蛐在浅唱,蟋蟀在低吟;翻开土块,可见到长腿的大蜈蚣、壳硬体巧的黄蚰蜒,还有前爪像钳子一般有力的蝼蛄。大抵是因为它们总是藏在土块下的缘故,轻易不好被抓到,鸡鸭和小鸟最喜爱。用蚰蜒和蝼蛄作鸟夹子上的诱饵,想夹到什么类型的鸟,都不在话下。尤其是虎伯劳,不管是细嫩的小蝼蛄,还是坚硬的大蝼蛄,瞅到就从树上飞来,扑下。这是我们从小反复试验得来的经验。需要说明的是,在西北,小鸟是不被夹子打死的,抓到活的,玩1-2天就放生,从来不吃它们。听说有许多地方的人专门打鸟吃,我们是从不这样做的。“吃了野鸟肉,肚里会生虫;抓小燕子玩,手指会生疮”,老人们从小这样告诫。

    虎伯劳

      如果想带一些蛐蛐回家,方法是把它们放到帽子里,扣在头上,还要一路用手按着点,防止风吹落帽子,蛐蛐跑掉。爷爷正在院子里忙碌,每次一看到小孙子们手捂帽子、脚步咧咧、满载而归的场面,他总是笑盈盈跑来,及时送上亲手用秸秆编好的蛐蛐笼。小时候,爸爸和爷爷都为我们编过许多的小笼子,养蛐蛐的、蝈蝈的、小鸟的,笼子的大小、型号和风格都是不一样的。

      白天,有啾啾的鸟鸣相伴;夜晚,枕着优美的虫鸣声入眠,不觉间又回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世界。记得有一次,夜里梦到养在笼里的蛐蛐咬断秸杆,跳到了枕头边,叫声吓醒了我。急忙起身,偷偷下地,点火柴,照亮小笼,发现它们好好的,还歪着小脑袋,晃动两下修长的眉毛,仿佛在说:“好着呢!我还没有坏到咬笼子的地步,放心吧。”

      没上学之前,我们都是小娃娃,而小草原却是娃娃们眼中的大世界。等后来上了学,一年一年我们成了大娃娃,但小草原仍然是吸引大娃娃们的乐园。周末和假期的自由时光,完成作业后,我们同样不想浪费在其它地方,只想陶醉在自己的乐园里。

      有花草的地方,就会有蜜蜂;花朵越密集艳丽、露珠越多,蜜蜂就越喜欢。每年夏天,都有南方人运来成厢成厢的蜜蜂,摆放在草地上,这样的场景持续了许多年。当时,村里人是吃不起蜂蜜的,只能观摩人家是如何养蜂的。记得有好多次,我和弟弟都不小心被蜂蟄了脸,肿到眼皮都无法睁开,不好意思去上学,只好请假。

      如今,随着城市化的发展,民间的养蜂人越来越少见。他们基本上到了山区,或者人至罕见的偏幽之地。由此反推过来,是不是可以说明这样一个道理:蜜蜂越喜欢的地方,就是花朵越密集艳丽、露珠越多的地方,进而也是环境优雅、生态原始、少有惊扰的净土与乐园。

      我童年的小草原就是如此。那里,没有喧闹与吵杂,却有芳草萋萋;没有车水马龙,却有斗转星移;没有尘世间的繁华与繁荣,却不失大自然应有的灵动之感、繁荣之气、繁华之息;在我的心中,它永远是那么生机盎然、悠远宁静、地位崇高。

            (三)

       夏秋两季是小草原最美的时节,春天是它的前奏,冬天是续曲。春阳的煦暖、夏野的葱绿、秋霞的灿烂、冬雪的迷蒙,总是让童年变得缤纷多彩。

      春天,当布谷鸟的歌声在内蒙古高原传唱时,土默川平原又迎来了新一年的希望,农耕的机器开始在田间忙碌回旋。小草原还没到绿意盎然的日子,还没能给我们带来什么乐趣,然而它周围新翻的土地,却成了另一处乐园。

      紧跟在犁土机后面,翻找甘草根,是一件无尚光荣的事。甘草在西北很繁盛,它们的根盘枝错节,会深入到地下好几米,平时很难挖出,而且越往深处,根须越粗壮,甘味也越浓重。春耕开始,犁土机就成了我们最好的帮手,不用再费劲,可以直接去捡拾那些翻出的外皮综红的甘草根。起初,不管粗细,小伙伴们一律往自己手里抓抢,不一会儿就开始挑肥减瘦了,专挑粗的捡,细的连理都不理。

       “哇!看我这根,比老师用的教鞭还要粗,多厉害!”一个小伙伴正这样得意地扬起手来炫耀,不想被其它伙伴从旁抢去。不一会儿,就相互争吵起来,甚至动了手。其实,根本不必如此,因为后来才发现,粗根太多了,根本捡不过来。黄莲比甘草稀少,二者都是中药。黄莲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根须同样粗壮,但味道苦不堪言,苦味越重,药性和质地越纯正。

      在回家的路上,我们一边嚼着甘草根,一边在身后拖着一大团湿淋淋的“劳动成果”,浑身尘土,心里却美滋滋的。回家后,切段晒干收好,每天给大人们泡一杯甘草水,或者黄莲水,喝来既去火又生津。想像着这样的场面,会觉得自己像小英雄一样立了大功劳。伙伴们先前的争吵与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一路有说有笑,见到熟人还主动送人家几根,获得个“这孩子真懂事”的夸奖。

      也许,童年的友谊就是在伙伴们相互之间“好了又坏、坏了又好”的反复中绽放的;邻里间的关爱就是在大人们不断示范、小孩子试着模仿中建立起来的;我们这些娃娃就是在相互卿卿我我、打打闹闹中成长成熟起来的。

      农耕结束不久,大地出现“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暖春景,这时小草原便又回到了我们的怀抱。草地上最先出现的是蒲公英的幼苗,采回家,可以凉拌吃。它们和甘草、黄莲一样,都是消暑去火的绝佳品。

      拎着小铲,挖麻麻根正当其时。麻麻也是春天里最早发出地面的植物,根的形状像一个微型的白萝卜,有一指半长,粗细如织毛线的银针,根长在土里,地面只露一个雪花齿状的绿叶头。麻麻根以粗胖白嫩为佳,挖出来,可直接生吃,也可以用醋调着吃,味道稍有麻辣,麻少辣多,细品又发着丝丝甜意。春天,在野外采麻麻乐趣无穷。采回家,舍不得吃,每个孩子嘴里含一根麻麻,慢慢品,到处跑,仿佛浑身充满了活力,心里觉得自己很富有,忘记了贫穷和困苦。

      过了寒食节(冬至后105日,清明节前一二日),麻麻根就会变老发硬,没有了先前的白嫩劲儿。奶奶总是及时提醒说:“不能再吃啦!因为新飞来的胡燕擦过了屁股”。如今几十年过去,我一直都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传说。麻麻根分明是长在地下的,怎么会让胡燕擦了屁股,弄得不能吃呢?难道胡燕会像老鼠一样钻到地下?胡燕就是燕子,大概是因为它们来到了长城外这个昔日的胡人旧地,才如此称呼的。

      草长莺飞五月天,芳菲尽染漫相连。每年的端午节,奶奶会交给我们一个重大任务:去野外釆艾草。我们风风火火而去,不到一个小时,又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咋这么快就采好了?哟,去哪釆的,这么多?”面对奶奶的疑问,我们这些小孩子马上受到鼓舞,神秘兮兮地直咧嘴。“不能告诉您,需要保密!以后,这个活儿就交给我们吧!”其实,奶奶又何尝不知道我们到哪里采的?

      “小小年纪,真能干!” 她一边夸耀着自己的小孙子,一边踮着旧式的小裹脚,把艾草清理干净,挂在了门头上。大院子里每一个屋门上都要挂些,一个也不能错过。之后,她会把孙子们叫在一起,用刚染好凉干的细红线,给我们的手腕上绕一圈,打好花结。一人一圈,人人都有份。“要戴几天的,别弄掉,会保佑平安!”她总会这么叮嘱。

      长大后,我才明白,端午节在手臂上挽五色线是一个由来已久的传统,当时因为没有五种颜色的线,奶奶只是用红线作了代表,它是由家里常用的白线染来的,但祈福祝愿的涵义没有区别。在门框上挂艾草,有“辟邪驱鬼、防止邪气入室”之说,驱散蚊虫倒是它实实在在的作用。

      到了冬天,艾草有了更大的用处,奶奶会让我们在艾草水里泡脚。一大盆碧绿的艾草汤蒸蒸腾腾,满屋子冒着一股特殊的香气,心里会感到无尚的光荣,因为那些晒干的艾草就是我们在夏天亲自采回的“成果”。

       如果说秋天是一个丰收的季节,那么秋天的小草原就是一个别有特色的丰收园。可以把好看的野花移回到自家的院子里。用打碗碗花装扮一下房檐窗阶,邻居会羡慕的不行,说这家人很有情趣,门风也好。秋末,采一些成熟的花仔回家,晒干藏好,等第二年春天种在檐下,也是一种风景。

      醋溜溜是每个孩子几乎都喜欢吃的,就连大小们也不例外,它们可解农人的劳作之苦,给孩子们带来另一番滋味。传说,古时候人们在外出途中就以吸吮它的叶子来解渴。到了秋天,醋溜溜的叶子已经长的更为厚实深绿,不像夏天那么清薄味淡。它是一种宽叶植物,摘下叶子嚼在嘴里,会有像醋味一样的酸溜溜感。宽扁的绿叶上,总会长着数片不规则的暗红斑,暗斑是天然的色着,这就是醋溜溜叶的特点。不知道它的酸味是来自于绿叶本身,还是那些暗红斑?至今一想起那独特的美味,嘴里就生出酸溜溜的涩感来。相信这是每个生于长于内蒙西北的人,都会有的条件反射。没有在那个地区生活过的人,估计难有这种感应。

      雨后的秋天,碧空如洗,草叶干净明亮,空气格外清新。小草原里到处弥漫着草香味,走着走着,脚下就会发出“噗哧”一声,原来是踩到了一堆沙奶奶(也称瓢瓜、女青)。它们的样子像一只只青绿色的棒棰形小葫芦,皮薄发脆,中间装满了乳白色的汁液。我们先是连皮带汁吃下,后来干脆只喝里面的白汁。边吃边品,感觉像喝羊奶一样美妙,甜甜的还有股奶香味,没有任何异味,完全是清新清香的大自然的乳汁。有时候,想带一些回家,送给大人们品尝。每次回到家发现,不是外皮被弄破,里面的乳汁横流不止,就是脆皮已经变黑发蔫,完全没有了那股新鲜劲儿。

    沙奶奶

      记得有一次,妹妹忘记了带在身上的沙奶奶,到家后发现衣兜里白乎乎、粘腻腻一团,还为此哭了鼻子。那时,她才几岁,不相信洗一下就没事了,觉得弄破了沙奶奶,弄脏了自己的衣服,甚是委曲。院子里的小羊扑来,不由分说,把碎掉的沙奶奶一口吞下,还三下五除二,把妹妹衣兜里翻出来的白汁,舔了个干干净净。“这下不用犯愁了,估计小羊以为喝的是妈妈的奶呢?”此言一出,妹妹破涕为笑。

      童年真是让人不堪回首,它如一条小河,流过去了就无法回头;又如一道流星,在人生几十年的时光里一闪即过,只占了很少的一段。也许,这就是童年总是让我们反复回味的原因,觉得非常短暂、留恋不舍。

              (四)

      小草原周围的庄稼地好似天然的栅栏,把这片土地围了起来,与外面的世界隔开,仿佛形成了一个隐密的隔世绿野。

      每逢周末和放暑假,我和弟弟都会牵着自家的老牛到小草原去放牧。各家的羊是由村子里的羊倌儿统一牧放的。老牛在悠闲地吃草,男孩子在草地上清出一块光滑的平地,打宝(一种掷铁板、赢叠好的纸片的游戏)、弹玻璃球、斗蛐蛐。女孩子们在跳绳、跳方格格,要么围坐在一起解花板板(一种用手解开玻璃绳结,交给另一方接手的游戏)。在广阔的蓝天下,在碧绿的小草地上,呼吸着大自然的清香,沐浴着阳光和轻风,旷野上的种种活动何尝不自由惬意?

      男孩子总是淘气,悄悄跑到远处的田地里,偷来了香瓜、西瓜、萝卜、细嫩清脆的豌豆荚,用上衣包着,吓的不敢公开吃。吃几口,就放在早已挖好的土坑里,上面盖件衣服挡着。当然,困为偷东西被村人发现,被追骂出小草原的日子并不少见。

      轻风送爽,坐在缓坡上看书,总有蚱蜢跳到了书上,有蚰蛐在脚边欢唱,有大蜻蜓在头上盘绕,只得强压下不安份的心,认真读书。草地边的朝阳阳(葵花)开的正艳,金灿灿一片,引人遐思。抬眼远望,还会见到小兔子在庄稼地和小草原之间往来穿梭,免毛是与黄土接近的褐黄色。我们已经不想再费劲去追它们,因为从来没有追上过。

      看书时,总会想起广播剧《绿野仙踪》、《音乐之声》里的草原、森林、湖泊、城堡、牛羊、乡间小屋……真是让人羡慕和向往。西北年降水少,几乎见不到湖泊、河流,大部分河渠是常年干涸的。因此,总觉得外国人的风景比我们的要美,后来又觉得自己的美、自己的实在,对方的只是虚构的故事。记得有一年,雨水大,小草原的外围出现了一块大水塘。下水游泳,弟弟让玻璃碴划破了屁股,吓得不敢告诉大人。用止疼片压粉给弟弟敷上,血才止住不流。后来,有一天夜里,爸爸发现了被窝外弟弟屁股上的大口子,很深,吓了一大跳。从此,我们知道,不管做了错事,还是对事,都要和父母及时汇报,不该隐瞒。

      看累了书,瞅瞅北方的阴山,也是一种幸福。我家住在阴山南麓20多公里的土默特左旗。土默特部是一个源远流长的蒙古部落,土默特地区是多民族活动的地方,魏晋时称敕勒川,隋唐时称白道川,辽金元时称丰州滩,明代(即北元时期)因蒙古土默特部的入居而得名称土默川。阴山就蜿蜒在土默川之北,它是内蒙古中部一条著名的山脉,俗称大青山。半山腰有一块白色的三角图案,在帐青色的山峦对比下,分外明显。

      小时候,奶奶曾千百次地告诉过我们两个传说:一个是说,天上的一只白马驹偷跑到大青山里吃草,结果马蹄被草根緾住,眼看夕阳西下却无法脱身返回,越蹬踹緾的越紧。玉皇大帝发现后大怒,为了惩罚它私自离开天界,干脆派人把小马驹钉在了山坡上,永世不得翻身。这就是大青山上出现一块白三角的由来。另外的一个传说是,有一位白纱仙女下凡,羡慕人间的欢乐,于是选择大青山最美的地方建了家,从此不再离开。到底它是白马驹的身影呢,还是仙女的白纱裙?没有人知道。但不管如何,这个传说是美好的,让我们从小对家乡的阴山充满了希望、遐思和热爱。

      有一次,老牛趁人不注重,跑到了草地的最西边,那里有一片枸杞树和马兰花丛,把草原和庄稼地隔开。如果不怕刺,可以摘些野生的枸杞吃,又红又嫩又甜,色香味俱全。就是在那一天,我发现枸杞丛里有一个小鸟窝。窝里有4颗鸟蛋,像鹌鹑蛋一样大,蛋壳上布满了粉色的小花点。马兰花在周围开放,枸杞丛密密匝匝,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有个鸟窝。

      到底是什么鸟类呢?后来,从总在周围张望鸣叫的小鸟中,我感到它可能就是鸟窝的主人。个头比麻雀大不少,比喜鹊小,样子十分可爱。羽毛呈褐黄色,如果不仔细分辨,很难看到它与黄土的区别。这也是它们面对“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从而生出的自我保护色,无疑它们属于黄土高坡,古老的当地鸟,但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于是,那个暑假,每天都惦记着去鸟窝边瞧瞧,生怕鸟窝被牛羊破坏,或者被他人发现。下雨后,找一些干草,垫在窝里;离去时,还特意把枸杞丛拢在一起,防止鸟窝露出来。

      什么时候,才能孵出小鸟呀!我在盼望着,等待着那一天到来。

      马兰花郁郁葱葱,紫花开的越来越多,浮在绿油油、齐齐刷刷的菱状细叶上,再配上泛着金黄粉的花蕊,显得分外优雅、秀美。如果说枸杞丛是小鸟的家园,这片马兰花丛就是它们美丽的庭院,它们真会选地方。

      小鸟终于出壳了,嘴角稚嫩发黄,小身子还没有长毛,4个小家伙挨挨挤挤,毫无分别。靠近时,它们张开大嘴等食,嘶嘶直叫,连嗓子眼都瞅的清清楚楚。于是,找一些小虫来喂,成为我每天必做工作。当然,是偷偷摸摸进行的,因为小草原上还有许多孩子。让他们发现,可不是好事。

      后来,暑假结束,开了学,无法保证每天去照看小鸟了。我们的学校就在小草原东南边,离的很近,放学后有好几次,我先绕道去和小鸟呆一会儿,才回家。它们在一天一天长大,褐黄色的羽毛上长了黑条纹,猜想它们将来退毛后,会变得和鸟妈妈一样,完全是褐黄羽。试着用手去抚摸,它们开始知道躲避,并不像先前那样温顺听话了。

      假如它们有一天会飞了,要提前在它们的腿上绑一个小标签,像生物书上说的那样,去观察它们的习性。小标签上写一个美丽的名字:“灰姑娘”。

      然而,这些梦想并没能实现。连续一周的阴雨天过后,又隔了好久,我来到了那个熟悉亲切的地方,结果发现鸟窝已空,4只小鸟已经长大飞走。就在枸杞树变得绿少红多,饱满圆润的枸杞果挂满枝头,红彤彤一片的时候;在马兰花的紫花变得更加娇艳无比,在晚风中放着幽香的时候;在我好长时间没有来的时候,我的心中的最爱飞走了,飞进了理想的蓝天。

      我没能在它们的腿上绑那个早已起好名字的“灰姑娘”的小标签,没能亲自看到它们是如何走出枸杞丛,飞进草原天空的,也没能给它们送去最好的祝福。

      许多年过去,想起这一切时,眼前都会浮现出这样的场面:蓝幽幽的马兰花,开放在8月的草原上,众多小鸟翻飞在家乡的小草原,我心中的牧场。我睁大双眼,心急如焚,细细分辨,找寻着我的曾经的4个“灰姑娘”……

      夕阳西下,西边的群山变得越来越沉静,小草原也笼罩在霞光普照的世界里。秋虫在浅唱低呤,仿佛在述说着一个一个美丽的传说;轻轻的风掠过金色的草原,仿佛在述说着一个一个不老的童话;牧归的牛羊蹒跚归去,肚子鼓鼓的,仿佛装满了说不完的童年故事;虎伯劳站在映着落日余辉的枝头,嘎嘎欢叫,仿佛在催促着一个一个的农人们,“劳累了一天,该收工啦!”小草原泛出了金秋应有的红花黄叶境地,野花小草紧紧簇拥,竭力装扮着一段一段最美的时光;菟丝子在草茎上团团緾绕,任风吹过,永不放手,演绎着丝丝割舍不断的眷恋深情;北方的阴山巍峨雄壮,伸展出它那最博大温暖的怀抱,迎接自然生灵万物,成为高原人最忠实的依靠。我的草原,我的歌,回荡在那些曾经的记忆里;我的乐园,我的梦,温暖着家乡与思念。

      大学毕业后,我没有回到家乡,而是在外地扎了根。10多年前,再次回家,最后见到那片土地完全被工业厂区取代的时候,心里是悲伤的。那可曾是我童年的乐园啊!

      多少次,在梦中,在40年前那个长不了庄稼、大人们从不稀罕的世界里,我渡过了难忘的童年;在35年前那个四野葱茏、没有喧嚣与惊扰的草原天堂,我们曾经把童真无邪挥洒;在那个曾经生机勃勃、藏着大自然最多秘密与神奇的乐园里,我们学会如何把美好收藏、把阳光留下、把快乐与友爱传递、把它们和梦想一起装进心里,走出荒滩、走出小草原,走进外面的更大的世界。

      几十年来,自从我离开家乡,再也不曾在童年的小草原上追逐奔跑过,但没有一天不在梦中我的小草原上奔跑欢唱。20年前,小草原开始改变了模样,上面出现了几处房子,要开发利用的理由是它的环境优雅美丽,又不挤占农田;10多年前,它终于不见了,旁边的小学校也由土墙残垣变成了砖瓦高楼。如果说,小草原也曾经是家乡人的大花园、是学校的后花园,那么如今的花园又在哪里?

      它已经不复存在,连同那昔日泛着盐沙碱粉的地方,也永远丢失了大小们赐予它的名字:荒滩。同时,也丢失了孩子们心中的名字:小草原。4只不知名的小鸟也丢失了它们的家园:枸杞丛;丢失了家园门前最美的装扮:马兰花开……

      哦!我的草原,我的梦;我的乐园,我的歌!那些曾经的鸟儿、蝴蝶、蜜蜂、蜂厢,总是把甜蜜和芳香交融;曾经的蒲公英、艾草叶、沙奶奶,总是让欢乐与幸福同在;那些曾经的甘草根、黄莲根、醋溜溜、麻麻根,总是让我们把酸辣苦甜的人生滋味品尝;那些养育我们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亲人们,总是把世间最无私的爱给予子嗣后辈;那些曾经的蓝幽幽的马兰花,青幽幽的小草地,总是有鸟鸣虫呤欢唱;曾经在枸杞丛中,马兰花近旁,4颗带粉点纹的小鸟蛋,正安卧于那个温暖的家园,等待着4个小生命的诞生成长……如今,这一切全部成了故事与记忆,却也成了嘹亮青春与梦想的赞歌。

      我的心中有一首歌

      岁月的山,时光的河

      青山依旧,大河长流

      我的乐园,我的歌

      既已不能用言语来诉说

      请接纳我的悲伤、我的欢唱

      我的心中有一首歌

      童年的草,梦想的花

      草青青,花绽放

      站在似水如烟的记忆桥头

      看那低飞的归燕,泪落盘旋

      请保佑离家的孩子

      找到有乡音的路

    .  岁月鎏金,时光易逝。无论光阴如何流逝,人生如何走过,无论曾经的小草原是否安在,它永远是我心中最美的乐园!它如一条生命跃动的溪流,总在不息的记忆里缓缓流淌;它的芳华既已温暖了过去,也将继续温暖着未来。

      心中有草原,人生就会有梦想。其实,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里,都会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草原天空。鼓舞我们越过万水千山,不畏艰险;走过风雪雨雾,一心向阳,总是如那蓝幽幽的马兰花,开在梦想的田园,迎风摇曳,朵朵绽放;又如那美丽的蒲公英挥挥洒洒,轻轻飞扬,把一个一个梦想和希望的种子播洒在最远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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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无线电:想起小时淘气的我。掏鸟蛋、逃票看电影、上窜下跳……越来越远喽😭
      • 左秀海:对童年的定义,很好!
        pixiu小品文:@左秀海 哪敢定义呀,童年留下的就是记忆
      • 5a144c40e904:满满都是童年的记忆,对家乡的眷恋,再也找寻不到的乡村美景
        pixiu小品文:@许莉_220a 心中有草原,人生就会有梦想。
      • 8a96ee0701c9:文字和图片搭配得很完美,超赞
        pixiu小品文:@诺_b615 图片比文字直观,文字又加深了图片的意义
      • 袁春生:好清新的文章,洋溢着对家乡的无限热爱和对童年的深深眷恋。
        pixiu小品文:@袁春生 回忆过去也是一种鼓舞未来的力量
      • 海洋精灵的世界:在哪找的配图超赞的:+1:
        pixiu小品文:网上的

      本文标题:童年的小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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