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女人

如果你生活在80年代的我的家乡，你会看到一个20岁左右年轻漂亮的女人，十里八村男人们都娶她。

但是在十多年后，只有一个疯女人在村子里游荡。(从我记事起）

她一直念着“顾之朝”三个字，只有年纪大的人才知道她的名字——李如兰。她是一个很惨的女人，却又被别人所摒弃。她曾经是全村的月光，村子里她是第一个大学生。可是几年后（顾之朝出事后，姑姑疯了），是所有人口中的笑话。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个故事，因为她是我的姑姑。她有清醒的时候，她会反复给我讲故事，她讲完后会对我说：“小乘，姑姑是不是特别傻呀！”

我隐约在姑姑浑浊的双眼中看到往日的风采，我那时七岁天真地说：“姑姑，你可是大学生，很聪明的呀！”

可是在我成年之后我越发觉得姑姑太傻了，爱上了那个叫顾之朝的“混蛋”。

姑姑疯了后，在村里的风评不好，没有人敢娶，我爷奶也因姑姑疯了这件事，操碎了心。在她疯了两三年后相继去世。我姑姑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我的爸爸是她的弟弟，也是最崇拜她的和最为她遗憾的人。我的两个伯伯也因为她气死爷爷奶奶和她断绝关系，也早早搬去镇里住。现在是我爸爸在照顾她，可是管不住她往外面走。连我妈妈那么耐心的人都劝我爸不要管，给点吃穿就行。可是我的爸爸一想到姑姑有时会晚上去山上的坟墓待着。就不同意，因为爸妈要下地，所以总是让我看着姑姑。我上学的时候，牵着姑姑去学校。那些老教师都认识我的姑姑，都会说一句可惜了，在学校里我下课都陪着姑姑玩，而上课时，学校特意允许我姑姑坐在教室角落里。我也跟着一起坐，只不过我不喜欢上课。我姑姑却喜欢上课，还在我的书上做笔记，而且字特别漂亮。

学校里的小孩子都知道我有一个疯姑姑，但是他们不嘲笑我和姑姑。反而喜欢和我们玩，因为我的姑姑唱歌特别好听，而且各种游戏都玩的特别好，跳花绳、跳格子等。因此我的童年很精彩，但是姑姑终究熬不过对顾之朝的思念，在顾之朝离开的季节去了世！那天也没有下多大的雪，只是天太暗了。村子里的人也聚在一起，敲锣鼓一天就要下棺了，没有人会悲伤。但只是对这个40多岁的疯女人表示同情，那一天我的两个大伯也来了，还对着姑姑的照片哭了。他们三兄弟聊了很久，一夜无眠后仿佛没有了悲伤，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疲劳的神情。不知道是路滑还是什么，他们三个人在几百米的路上摔了十几次，可是姑姑稳稳地躺在棺材里。而我虽然知道死是什么了，可是我哭不出来，我只知道姑姑死后就能找到顾之朝，但是我没有了姑姑了，我少了一个爱我的人，也没有人喊我小乖了，就连我的父母只会喊我老大。白色黄色纸，我疯狂地扔着，仿佛这样就能见到姑姑一面。

到夜里，妈妈发现我不见了。就和爸爸到处找我。白天他们在招呼人，没有时间管我，认为这么大个人不会掉。可是我就是丢了，他们到处找，才回想起刚刚在新坟那里一个白色的东西趴在坟角，那宽大的白色孝服遮住了我的身体，没有人发现。等到我爸妈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睡着。我身上还有一层薄薄的雪，我并不觉得冷，我还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姑姑的一生前辈子是美好的，父母和兄弟都偏爱的，哥哥们大她五六岁，我爸爸小她五岁，从小我爸爸喜欢跟着她玩，姑姑也是真的喜爱这个弟弟。而后半辈子都在回忆一个回不来的人。

我爷爷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可能读过几年书，就喜欢让孩子读书，三个男孩只喜欢玩。就我姑姑喜欢读书而且特别争气，可是后面我爷爷宁愿姑姑不读书，一直以为是他害了姑姑。而奶奶也经常埋怨爷爷死要面子，让孩子读书长脸。

姑姑上大学以后，她看见更大的世界。姑姑有一好嗓子以及极高的写作水平，就有很多人追求她。而顾之朝在大学里也是耀眼的存在，但不得不对这一朵桅子花动了心。顾之朝是学校田径队的，又高又帅，好多女生从他旁边路过都会羞红了脸，那个年代还是很涵蓄，但他很直球。他喜欢一个人是很热烈，每天塞一封情书给我姑姑，而且打听姑姑的爱好并去学习，每天制造一点偶遇。但他最喜欢送我姑姑桅子花，持续了一年。我姑姑答应和他试试，他们交往过后，顾之朝还是每天写情书和送花，变的是他每天陪着姑姑自习、探论诗歌。顾之朝是城市小康家庭，离学校很近。半年后，他带着姑姑去家里吃了饭，他的父母也很满意这个气质典雅女孩，而且与顾之朝母亲有共同的爱好。可是一年后，顾之朝与父母激烈争吵，顾母说道：“就非要去边防当兵吗？你让我们怎么办?让如兰怎么办？好好过日子不行吗？”顾之朝：“妈，这是我的愿望。你知道我最崇拜小舅？”顾父：“小语，你就同意他吧，他从小跟他舅舅长大。”顾母：“老林，你怎么能跟他一起闹呢？”顾之朝：“反正，我只是想知道老舅牺牲的地方，能照顾好自己！”顾母：“那你让如兰用几年等你？别人姑娘可等不起？”顾之朝：“我这去只要五年，五年后我就回来娶她！相信距离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顾母：“是你牺牲了，怎么办？要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吧！要如兰为你耽误一辈子吗？”顾之朝：“如兰知道我的理想，支持我去实现，不想让我留下遗憾！她说她会等我！”顾母：“如果你们想好了，那么先去见一下她的父母，问一下她的父母？”顾之朝：“爸妈，我一定能回来的！别担心，你们知道舅舅所坚守的东西是什么？”

顾之朝在这天日记里写道：“舅舅，很快我就能到你曾经坚守的岗位上去看一下！也是替你完成你的梦想吧！只不过我只能用五年的时间，因为我耽误不起如兰！我真的真的很爱她！”

当初顾之朝和姑姑回来的时候，我爸妈很年轻就结婚了。我妈年轻的时候也是很羡慕姑姑找到如此的如意郎君，我的爷爷奶奶也十分看好顾之朝。到我家的时候争着干活，没有一点对农村的嫌弃，对是对人都仔细。顾之朝也说明了情况，我的家人们都十分的崇拜军人这个神圣的职业，况且没有战争，他们觉得这个出去历练一下非常好，也同意五年后他与如兰成亲。

顾之朝在我们这里呆了一个月之后就去了边防地区（之前已经完成了考核和请假），他第一天去的时候看到了白雪茫茫，无比的自豪生于这个国家。他拍了一张新人照，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写一封情书，在月末的时候和拍的照片打包寄给姑姑。姑姑会以同样方式告诉她的生活。就这样持续了四年多，他们两人并没有因为距离而减少感情。姑姑也从大学毕业，到家里附近的一个中学工作，发挥她的语文天赋。是在顾之朝快要军旅结束的一个月，顾之朝再也没有给姑姑写过信。顾之朝在巡逻途中遇到了雪崩，为战友而牺牲。他的战友都知道他有一个相恋五六年的女友，两个人经常通信，好像今年就要结婚了。

可是现在只剩下一端，难以支撑这一段爱。

顾父顾母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难以继续活下去。但他们为如兰不得不编造谎言，他们赶去了如兰生活的地方，说了他们的真相：“之朝，他变心了，在那边找了一个定居了。如兰，不要等了，他不值得。”姑姑征了一下，瞪了一下，大脑放空：“不可能，不可能！桌子上的信还那么多，怎么可能不爱我呢？”顾母：“傻姑娘，我们也不愿意相信，我们也才得知。他骗了你，不值得！”姑姑：“我知道了，我不会打扰他！”

可是真相始终瞒不住，我们这边有一个老乡刚好和顾之朝的士兵（刚好是顾之朝救的那个人），回乡探亲对他父母说起这件事，他父母说要他们纪拜顾之朝和安慰他的父母，就去我爷奶家去问，姑姑整日整夜地看着顾之朝的信，仿佛爱是一个笑话。但是突然听到事情的真相，她冲到那家人的面前问：“顾之朝怎么死了？”那家人很疑惑：“如兰不知道，那我们岂不是害了人家！”那位同乡便告诉姑姑真相，姑姑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可是顾之朝回不来了是真的！”我爷奶只好送客并说了一个顾家地址。

这天我们全家人全部安慰我的姑姑，我母亲也是在今天夜里家中生下我，我姑姑哭了很久，直到听到我的哭声才不哭了。我一直哭，只有姑姑抱才不哭，我的名字也在这一刻确定——李今朝，是姑姑起的。大家也默认同意，大家都以为姑姑好了，可是姑姑在几年后因思念成疾患上精神病。

还有一件事是导火索，同村一位中学老师向姑姑求亲，我爷奶也逼迫姑姑嫁了，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解脱，可是他们忽略姑姑对顾之朝的爱。姑姑反抗了，可是爷奶也被逼急了，连同两位伯伯一起让姑姑强嫁，村子里流言蜚语让家里人都想姑姑嫁出去平息这一切。可是第一天那个男人大骂我姑姑：“婊子，还惦记其他男人！”姑姑逃跑回了家，让爷奶很生气。一气之下，与姑姑断绝关系。当时只有我爸让姑姑到我们家（已经分了家），我妈此时同情遇到了一个禽兽。第二天那家人到我爷爷奶奶家闹了，那一天后姑姑成了笑话，精神状态也越不好。那个禽兽有天喝酒想骚扰我姑姑，结果失足掉进河里死了。那家人到处闹，到处传谣言。姑姑听到这些没有任何解释，只有我明白姑姑想收信的人，因为她都在烧信。但只有一句话，顾之朝，我爱你，结婚吧！

后面姑姑就基本意识不清了，我做了一个梦回想这一切。为姑姑的一生在感叹，但也看到他们现在团聚了。父母抱着睡着的我回家后，叹了息：“这小子真随他的姑姑！”

茫茫一生只一桅，白头不成信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