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树花开

作者: 龙胆草 | 来源:发表于2022-04-08 06:44 被阅读0次
    岸堤下探出的桐花

    隔河看见对岸一树洁白,素雅又张扬的模样,原来是桐树开花了。

    穿桥而过,走到她的跟前,熟悉的花香扑鼻而来直入心口。这是一株侧身长在岸堤上的桐树,树干几乎与河面平行,是城市建设中留下的又一棵奇葩树。

    几根树枝不甘寂寞地举着一长串沉甸甸的桐花,从岸堤下探出,似乎想炫耀它美丽的花朵。或许太普通太常见了,过往行人匆匆,只有我躇足。

    喇叭状的桐花大而厚实,花色白中略带淡紫,细看喇叭口还有丝朦胧的淡黄,而淡紫色也只是一侧有,整体看还是白色为主。

    喇叭口呈圆形五瓣,长长的花筒内,半壁洁白,另半壁上有线条状的紫褐色斑点,像是刻印的,太用力所以有渗透,这就是从外看有淡紫色的那面。

    忍不住手痒,轻轻撕开″喇叭″。底部长有花蕊五根,中间一根光秃秃的直立着,围着四根头顶着两片豆芽瓣,似阿拉伯幸运数字″8”横着仰躺;豆芽瓣的底面呈暗紫色,仿佛惦念上那半壁上的紫褐色;它的正面却铺着厚厚的一层白花粉,闻之甚香,这应是小蜜蜂的所爱了。

    这棵桐树大概是被水泥石块禁锢着,长得极秀气,不像记忆深处的那几棵桐树。

    记忆里的桐树生长在一段柏油路的两侧,树身高大,树干挺直、树冠如伞。记得曾在作文里描述它们"像两排士兵守卫着美丽的校园″,一句极具有时代特色的赞美话。

    记忆里的桐花″其开也浪漫″。花开时,朵朵怒放,傲立枝头,覆满树冠,洁白如玉,隐隐散发出一种恬淡又热烈的芳香。

    记忆里的桐花″其落也缤纷"。窄暖还寒的清明前,几阵春雨下来,桐花一朵一朵悄无声息地坠落,密密的厚厚的如铺上一张活灵活现绣满大朵白花的地毯,让那群叽叽喳喳豆蔻少女走来时,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袅袅而过,"真香呀″″好美呀″......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语声。

    柳永: “拆桐花烂漫,乍疏雨、洗清明......。″

    那时喜欢桐花,不仅仅是桐花的洁美,桐花的芳香,其实更是因它开放之时气温的回升。数九寒天终去,可以脱了厚重的棉衣;可以不再因寒冷紧绷着身子,全身上下如颈骨、经络、肌肉、皮肤都能够舒展伸直;甚至可以感觉到每一处的毛细孔都在用力,想要撑开一点点空隙,能够尽情呼吸这雨后带着芬芳,带着凉凉雨丝的清新空气。那种感觉是那样的新奇。

    新奇的感觉,同样在我刚刚踏进镇初中的校园时。八十年代初的初中母校,女生很少,住校女生更少,全校300多学生,仅三十多个女住校生。四间简陋的女生宿舍孤零零独立一侧,又矮又小,几根瘦弱的房梁上,空荡荡的,直接面对着屋顶层叠的灰黑色瓦片。

    凹凸不平压得实贴的泥巴地面,排放着自带的长凳、床板,两人一铺,挨着前墙连着直铺到里墙,就是你想的那种大通铺,不够住时会在对着房门口的角落竖着加一床。仅剩余的一点地方挤挤挨挨地放着各自的小木箱,小木箱里放点衣裳、饭菜票还有菜瓶等物品。

    大部分是农村娃,那时似乎没有谁会嫌弃它。

    寒冷的冬天,草席下垫着晒得干干的,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稻草。细心的父母会用几根稻草扭成绳,一小撮一小撮地编接成一块厚厚的垫子,这样铺在床板上就不会弄得到处都是稻草。

    垫了稻草的草席还不够暖和,睡觉时,棉被一半垫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脱下的棉袄也盖上,整个身子屈成一只煮熟的虾似地裹在里面一动不动,哆嗦几下静待棉被慢慢暖和起来。

    凛冽的北风从屋顶的瓦片里趁隙而入,既便只是些许,也毫不示弱,″嗖嗖″地直扑你露在被子外的头。为了能睡个好觉只好避开它,把整个头也埋进了被窝,只留一道缝隙儿呼吸。

    为渡过这寒冷的夜,同床的伙伴常常隔着棉被背贴背,紧紧靠在一起取暖,原本窄窄的床铺在冬日的夜里就显得宽空了许多。

    冬夜的寒冷无形中拉近了同学之间的距离,因冷却暖了情。

    半梦半醒间,常常有″熟客″光临。悄悄地从床底下探出头,竖着耳朵听听,小心翼翼地从里头床铺的角落里先爬出一只,鼓着圆圆的眼,慢慢地跑过一床停停,又跑过一床,直跑到第一个床铺。没问题呢,接着三五几只开始爬上来,放肆地、来来回回地,在每个人的棉被上不亦乐乎地撒着欢,有时两三只″吱吱′地扭成一团,然后被某个同伴梦中突然大笑一声,而惊得四下逃走。

    曾经也有″意外之客″光临。有一次一只小鸟不知怎么终结在屋顶,然后几天后便有白色的蛆从瓦片缝里掉了下来。虽没有尖叫声,但还是忍受不了,只得去找老师帮忙,最后是笑眯眯的严老师扛了木梯上去帮着弄干净。

    笑眯眯的严老师是教导主任兼体育老师,是位退伍军人,走路时身子也是笔直的,目光炯炯有神,声音洪亮,最擅长吹哨子,那响亮的哨子声比得过敲钟老师敲出的钟声。

    清晨六点准时,三声响亮清脆的哨声后,便是严老师洪亮严肃的声音: ″起床了,起床了,快点起来!″接着又是几声哨子声。然后是起床的钟声,晨运的广播声。

    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排队集合做完操接着是晨跑。冬日里落光了叶的桐树,分列柏油路两旁,每天清晨都伴着我们,目送我们跑向校门口的国道,再笑迎着我们气喘吁吁地跑回。

    跑步回来后是洗漱,在宿舍区的角落里有一口大水井,加盖了半敞开式的小瓦房罩住了它,下雨时在井边就不会淋雨。井旁一直会放着两三只小吊桶,我们就是在井边洗漱的。冬天的井水刚提上来是温温的,需迅速地刷完牙洗好脸,否则离了井的井水很快就会变得冰冷刺骨。

    即使洗完之后沾过水的脸和手被风一吹,还是会冰冷冷的,即使每个冬天手脚都会长又痒又疼的冻疮,也依旧不能忘了冬日里井水的那一点点温度。

    洗漱过后是早读课,早读课是自由朗读,你争我赶,一声高过一声,不怕发音有误,不怕声音难听,都自以为别人听不见。摇头晃脑的,由一开始的调皮笑闹,到读着读着不由自主地沉静其中,或清脆激昂、或轻缓情深、或低声思索......虽然不是整齐的朗读声,却更具有一种闹中取静的氛围感。

    离了校园的日子,每每拿起书想读时,就会怀念那种氛围,那种能令人在众声中独自沉迷的氛围,那种能令人用声音尽情诠释文字情感的氛围,暖暖的朝气逢勃的氛围。

    半个小时的朗读总是在肌肠咕噜声中缓缓而止,加上晨跑的消耗,肚子早已抗议。待铃声一响,活泼点的男生就冲了出去。

    满满一盆的白米饭,是大木甑蒸的,又香又软。打开自带的菜瓶,或酸菜,或罗卜干,或炒干黄豆,或拌了辣椒粉的豆腐乳,或拌了辣椒粉的霉豆子,或剁辣椒......偶尔奢侈一回有油酥腐竹加点瘦肉,或兄长在田沟里捉的小鱼仔,或油炸花生米了。只要拌上一点点,热气腾腾的饭便能吃得津津有味,满嘴生香。

    宿舍窄坐不了几个,也没有餐厅。天气晴好的日子,就在外面坪地上或站或蹲着吃饭。而我喜欢靠着棵桐树,几个好姐妹边吃边聊。如是春天,可闻着花香下饭,夏天则可遮阳,秋天可赏落叶,冬天正好晒晒太阳呢。

    一瓶菜要吃上三天,这是要预算好的,看着快不够吃了,下餐就少放点,或姐妹间互相支撑一下。夏天带菜比较麻烦,放太久了会变味,所以带的菜大都是干菜,水分少。实在不够吃了,才舍得掏出仅有的几张菜票,买一份最便宜的蔬菜。然后在桐树下姐妹间互换点菜,依旧吃得开怀一笑。

    一瓶菜吃完,星期三放学后住校生可回家一趟带菜,星期四一早再赶回学校。那时农村刚好实行″农田包产到户″,所以饭是能管饱的。菜是用来下饭的,只求味道不求数量,只是那个装菜的瓶成了上学必备的物品,与书本一样成了重点保护的对象。

    正值长身体的时期,加上每天的锻炼量,除了吃饭,几乎没有其它零食类。所以容易饥饿,那种空空的,肚皮委委屈屈紧贴后腰的无力感,是那样的清晰。以至于后来几十年里每每见到曾经装进过菜瓶的菜,那种空瘪着肚子吃饭时的满足感,那种因饥饿被填满填实的幸福感便油然而升。

    饥饿的又何止是肚子呢!带着天真好奇渴望,从村小升入初中,由简单的语文数学到英语自然历史地理,再到物理化学。似五彩斑斓的世界向我们打开了一扇大门,吸引着一颗颗满足不了贪婪的心。

    对我来说最感兴趣的是英语。教英语的钟老师是唯一一位从初一一直陪着我们至初三毕业的老师。他也常常笑眯眯,他的笑带着风趣,又似乎有点自嘲,配上脸上明显的黑胡茬,以及不高的个子,给人一种幽默却又亲切的感觉。

    钟老师的风趣不仅是他的笑容,还有他的教学。比如讲到单词头发时,他会边读边走到班上唯一一位头发自然卷的男同学面前,拉他站起来,然后用手摸着他的头发读hair。

    兴趣就在这一刻提起,与此类推,五官的所有单词立刻一个个被同学们找出来了,都是最具特色最美的代表。如一场选美会,在嬉笑之间那些单词就这样被刻进了脑海,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只要一看见那位同学,条件反射地就会读出他代表的那个单词。

    第一册英语书里大部分的单词都被我们贴上了标签赋于了″生命″。教室里的、校园里的、宿舍的,就连那赶不走的″熟客″mouse后来也被咬牙切齿地贴了一签。当然贴得最多的是桐树:绿色、白色、花、树、树叶、树枝、站、高、大等,甚至后来连春夏秋冬都往它身上粘,学英语的兴趣是经久持续的呀!

    钟老师朗读的声音也好听,不高不低的中音,很干净很平稳,最难得的是发音清晰,让刚学英语的我们少闹了很多笑话。后来才知道,老师朗读得好听,不仅是他的声音,还有他的发音及语调掌握得好,读出了韵味,才觉得好听。所以很庆幸我们初学英语是在钟老师门下。

    钟老师的性格也好,比如讲到short时,他豁达地用手指着自己笑眯眯地念着。女生都有些动容和感动,男生却有人起哄笑起来。老师却不以为然,笑着继续讲课。

    或许老师从来不曾想到,他无意中表露的那种敢于正视面对自身弱点的勇气,会深深地影响我,在后来的岁月里让我能在不断的自省中成长。

    后来常有几个男生下课后会冲着老师离去的背影大声读short,一开始没多想,几次之后大家便明白过来了。女生喜欢英语更敬佩老师,终于在又有两个男生喊short的时候,几位女生蓦地站了起来,气愤地转身瞪着他们,其中一个气急之下飙了个pig出来,另外的女生一听跟着朝他俩齐声大喊pig。

    结果可想而知,本是好玩的男生,顿觉理亏了,从此再也不敢了。哈哈!有点解气吧。

    再后来,也有男生在背后嘀咕着short,只是那语气中却已是明显的亲昵与敬意了。

    除了严老师钟老师,还有当了双胞胎父亲的初三班主任,教了我又教了我女儿的物理老师,与数学一样严谨严肃的校长大人,不爱笑爱运动的化学老师......是呀,都是男老师。衷心希望他们现在都安康幸福!

    闻着眼前的花香,回想起记忆中的一幕幕。感叹着只有经历了寒冬,才能拥有春的温暖,才能珍惜拥有;只有饥饿了,才知道寻食,才能享受吃饱喝足的幸福快乐。

    年少时与桐树桐花共渡,与它们一同渡过几个温暖又充满生机的春天。但是我却比它们更幸运,因为年少时的我还同时生长在另一个春天里,不是吗?你听,董文华正演唱《春天的故事》:

    ″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
    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
    ......
    春雷啊唤醒了长天内外
    春辉啊暖透了大江两岸
    ......
    走进万象更新的春天
    ......
    捧出万紫千红的春天″。

    沉甸甸的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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