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湘江水滚滚不停歇,盗图客一路追杀至天明)
天色渐渐的沉了,湘江河水顺着村民们建好的河道缓缓的再次流向东方,那刚刚种上的青柳,无力般佝偻于船坞一侧,大地渐渐盖上了一层薄黑纱,引导这茫茫的波涛拍响着土司姚牧之的思绪。
静静的,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寨子里亮起,摄人的瘴气也暗淡了下去,江边渐渐的闪现出些许模糊的人影,他们整齐有序,步履严谨,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诡异而又朴素。
在他们的包袱里,武器上,都涂抹着一种微黄的漆料,远远还能闻到一阵混杂的恶臭之味。
姚牧之隐在月色下,望着不知从何出渐渐聚拢的昏黑人影,他缓缓的擦拭着九尺耙刀,月光下,耙刀诡异的金属材质仿佛是将月光也吸引了进去,照着刀刃上倒刺似的齿轮也无法分明。
这是千年之前便存在的一把名器,据传闻便是那九天之上天河元帅使的一口宝刀,只因元帅被贬,这口宝刀便顺势遗落在东方某孤岛之上,被江湖旅人寻得。
也不知这口刀今日又要沾染上多少的无名鲜血。 身着夜行衣套的诡异众在江边闪转腾挪着,向着寨子里不断挪去。
终于,他们在土司的院门外停下,静静听了好一阵,几位诡人便如水鸟飞身略过院墙,潜入了书房之中,四处寻摸了起来。
这一切姚牧之都静静的看在眼里,他知道这群人也是觊觎这只有土司掌管的长江水域舰列图,有了它,扶桑水师便能通晓长江洞庭湖至湘江一代的各处船坞布防,届时,扶桑的丰臣秀吉分割中原的欲念便可得逞,国运便将风雨飘零!
“过了子时,便是九月初三,诸事不宜了……”
姚牧之静静的思索着,离开了船坞顶上的风旗,衣袂飘扬,掀起阵阵水汽。
粗木的火把便呻吟了一声,灭了。
刀风阵阵,吹灭了屋内仅存的火把。
最后一名诡人口渗黑血,短矛驻着腰部,支撑着自己不欲倒下,而那诡人突然长啸一声,佝偻的身姿高耸,长刺藏于身后。
他似要一刺直出,鱼死网破。
在迅速接近姚牧之三丈内后,却凭空掷出四把短匕,匕尖携带着阵阵恶臭向他面门袭来。
姚牧之神色一正,右手化掌向前缓缓推出,只见风紧又急,巨大的空间张力又引导着短匕倒射回去!
“战技,长风不绝!”
“噗呲!”
那诡人四肢被自己的短匕截断成数截,身姿如拂柳般倒射进西厢房之中。
拉上脸的黑布也掉了下来,露出他丑恶的面孔,与那再也不能闭合的暗淡的双瞳。
刀背往手挽一擦,污血霎时间消散隐去,姚牧之暗叹一声,耙刀往鲨鞘内插紧,飘然远去。
“梆!子时已到!”
院墙外,重复而乏味的打更声响起,长夜已至。 长夜已至,风吹着灯,灯照着影。
就像天山上的冰雪,滋润着这个女人半老徐娘的脸。
她竭尽全力的握着一把剑柄。 眼前是黑色的柄,与黑金色的刃,她握紧着柄,而刃身已经深入胸膛五寸有余。
影子时而扭曲,时而硬挺,正如她胡乱的催动着自己的力气,却除了让自己头发披散的更加无序外,毫无意义。 终于,奔涌的血浆与停滞的心脏制止了她的活力,她也随着这暗淡的影子散于虚无。
“没想到,这次要抢夺舰列图的,竟然是黄泥塘的郑家娘子……”
刀柄随手而抽,带起一阵深黑色的血雾。
黄泥塘…是我们与川蜀不断运输士兵的兵道啊……竟然是一群当兵的变成流寇了……
要换到以往,这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
这是樊空心中想到的第一件要紧的事,他凝望远处大地的漆黑,有一近光划过。
不多时,姚牧之单手执刀飞身跨过了湘江河,双脚一点,人便飞向了自己身处的石台之上。
姚牧之不待樊空请示,率先问道:“这回是哪?”
“禀报大人,这伙人来自距离仙帝陵园不远的黄泥塘。”
樊空一指黑衣束发的郑家娘子道。
姚牧之点了点头,那鹰似的眼睛开始皱眉,挤压,复又释然了什么。
“这又是一伙从黄泥塘雇佣前来盗图的山野贼寇,他奶奶的倭寇都没到呢,自家人倒开始不安分了。”
说着话,边蹲下来搜查这郑家大娘子的尸体。
“樊空,我们刚分开的时候,你不是说有要事与我商议吗?”
姚牧之边翻查尸体突兀的问道。
樊空先是愣了一下,颇有些怨恨地开口道:“还不是那个叫滕子舟的家伙,一路跟着你从江西来的,他又借走了咱们的镇江之宝踏浪尺,欣赏一夜今夜便还,谁曾想咱们遇上了盗图的狗贼,耽误我……”
樊空越说声音越小,直至最后细不可闻。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刮的江风吹过二人面庞,嗖嗖的。
“樊空啊…莫非,咱这是被调虎离山了?”
姚牧之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瞬间游走周身,使他浑身发冷,发寒!
滕子舟是什么人?那是个见着宝物就死也要弄到手的江南怪人!
就因为他这性格,得罪了长江沿岸多少权贵?
现如今又跟到咱们头上来了,这若是被人盯上,岂不是到口的肥羊?!
眼瞅着姚牧之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黑,在由黑转紫,眼睛还开始有些发直!
“大人!大人您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滕子舟还能带着……”
不由分说,二人拔腿就回往湘江跑!
有远看去,此时江面上再次闪过两道金光,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寨子掠去!
滕子舟所在的宴客楼与姚樊二人大概相距三里左右,是紧挨着湘江北的船坞最大的一处休息区,说到这不得不提这所大寨,此寨绵延十里,贯通水陆二道,紧紧依靠这湘江河道而建,由南往北看去,弯曲的寨子与弯曲的湘江共同呈现一种类似U型般的天险。
百目之内设军营,目极远眺设狼烟,夜色笼罩下,如同一只张开巨口的猛虎,默默等待着猎物到来。
二人偷摸来至宴客楼中,偷摸着来到最尽头的一间厢房,子时已过,二人也不便惊动一众宾客掌柜。
只见姚牧之单手一会,战技长风不绝便透过及其狭小的门缝将内门锁轻松撬开,只见屋内: 八仙桌上摆着丰盛的尚且热乎的晚餐,一碗蜜饯半碗糖水搁在床沿桌子上,大红被袄方方正正的叠在床的一侧,另一侧是存放踏浪尺的宝匣,宝匣空了,看来是有人杀人越货遁走。
滕子舟的尸体躺在地上,脖颈右侧一片血肉模糊,整张脸连带着面皮被人暴力又精密的撕扯了下来,露出了面皮下的骨骼与肌肉,那一张人面却好似被人小心翼翼切割下来似的,而面皮早已不知所踪。
房子内的气氛有些压抑,樊空率先凑近目测着一些痕迹:“死了有半个时辰了,凶手不知是用什么兵器一击切断了他的脖颈,然后又破坏伤口不让我们发现兵器种类,该死…”
姚牧之则走向了厢房北侧的窗台,窗台底下便是悬崖峭壁,即使是擅长轻功到极致的武林高手也不敢妄自托大,从这向着湘江跳下去。
“凶手势力可以大到将兵道的诡人买通成贼寇袭击土司府邸,还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得知独自前来寻访湘江的滕子舟的消息……”
姚牧之叹了一口气,回身问向樊空:“望这江南地界,还有谁能有如此滔天霸道的势力能逗弄你我二人?”
樊空默默道:“江左盟……”
姚牧之思索道:“好大的手笔……为了稳妥赢得这即将来临的论刀大会,江左盟即便是要耍些下流手段也要夺得头筹吗?”
“盗尺,杀人,买凶……真的仅仅是为了一个天下名刀的虚名吗?”
樊空此时也锁紧了眉头,二人想至此处也发觉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望着滕子舟尚未凉透的尸体,姚牧之不禁戚戚然,想着十年前儿子与他家的儿子也有同窗之宜,不知道那小子后来咋样了,想至此处,姚牧之竟有些恍惚。
“不好!狗娘养的!”
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姚牧之着急的低声道:“舰列图!”
……
卯时将近
一身黑衫正从大陆上抱着把帆布包走来,远远望去,此人面貌好似滕子京,但却又像是一张面皮盖在了他脸上似的,他鬼鬼祟祟来到了土司府邸外,不断敲击着大门的把手环,不多时,大门开了。
睡眼朦胧的少主姚子谦打开了院门:“谁呀?不知道小爷我刚回家嘛,睡个觉都不让人睡啦?哟!是腾叔啊,这么晚了您有啥事吗?哦还刀啊……哎哟我还不知道您大老远跑来是因为这个……什么?宴客楼被人袭击了?凶手正找你呢?!哎哟快进来进来,你说我这个混账老爹真是的,连自己堂兄弟都照顾不好……那什么,您赶紧的,去书房躲一会吧,您说去书房干什么?嗨您忘了书房不是平日里放东西的那个地方吗,那里特安全快走吧您嘞,别一会又让我爹看见我连自个叔叔都照顾不好……诺就这,你且稍等,我把这机关给您开了,哎您要自己开吗?不用麻烦您,叔您把刀收回去吧,咱这机关不用暴力拆除,哈哈哈哈……”
“滕子京”不言语,眼神阴霾不与他对视,包袱一抽,那把破浪尺便从包袱里缓缓抽了出来……
卯正之时。 樊空与姚牧之来至在自家土司府邸处,深秋季节里,仿佛万物都隐隐的奔赴向血色靠拢,那一地血迹顺着家中书房一直延伸到后院的深井之外。
姚子谦正捧着个脑袋,一脸颓然又泄气的样子斜躺在后院的石板台阶上,眼睛望着天刚透亮的蓝空。
“臭老爹来了?是不是以为我死了啊?是不是以为咱家舰列图没了啊?”
姚子谦此时虽已是筋疲力竭,但这碎嘴子依然不停歇。
望着仍旧能说话的儿子,姚牧之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他径直走到井口查看。
井沿深处,是一具被水桶与麻绳缠绕着的躯体,看造型隐隐是一副人模样。
“咱家机关可真不好使,就这屋檐上嗖啪啪啪啊啊啊几下,愣没把这个贼秃弄死,我是连滚带爬又跑到后院与其缠斗了许久,最后才一个错身把他蹬进这井里了!嘿你猜怎么着,这贼秃愣是要爬上来,我就心里不服气啊我就一脚,一脚,一脚……”
姚子谦话到最后脸仍然面目愤慨,可整个人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这夜危机已是将这位弱冠少年折磨的不成人样,樊空迎上前去,也不知道如何劝劝这位少主。
姚牧之心中也是又惊又怕,万一儿子要是有个好歹,他这心中也就剩下死路一途。
“儿子,我且问你。”
姚牧之转过头来,面相姚子谦道:“受了伤没有?”语气中明显克制着感情。
樊空眼前一亮,不由得对大人又高看了几分,遇事先想着人如何如何,而对于这宝刀与密图只字不提。
姚子谦仍旧自说自话,语气中不断倾泻着凉气,眼睛也渐渐直愣了起来,到最后一口气没接上,就这么昏过去了。
樊空顺势抱起了少主,见这一夜之间少主好似清了些许,不由得心中又是悲戚一分。
他转头对着姚牧之道:“大人,臣就先将少主放回房中歇息了。”
姚牧之望向井中,那把精致的踏浪尺正倒吊在那口井上方设置的机关之上,可见当时儿子想必夺得了宝刀后立马来后院触发了机关,将宝刀当人用机关系好,回身再来对付假扮滕子舟的这名刺客,其中凶险万分,就连姚牧之也是难以重临。
“儿啊儿啊……”
姚牧之走向某山墙一侧,摁动了某处机关,踏浪尺便被机关挣脱开,垂直掉落进井中,姚牧之一探手,将这一把名刀稳稳的攥在手中。
“踏浪尺,乃是当年大宋荆州九连环坞主方东虎的成名兵器,那一战抗敌千万大辽精兵四十九日,终是挽救荆州万民于战火之中,全城仅存其九连环坞兵卒百余人。”
“那场惨烈的斗争,让江南人民第一次见识到战争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如此无情……百名兵卒最终只剩下一位,他抱着方东虎的半身残躯躲进了地下水道方始存活……”
姚牧之仍旧静静的讲述着,满地秋叶也依附这风儿沙沙作响。
“世人皆知踏浪尺乃是一把绝世神兵,是那方东虎驰骋战场,纵横捭阖的一位好兵器,可无人了解……”
姚牧之右手抽出了自己另一把九尺耙刀,那满地秋叶也瞬间化作锋利的刀片,裹挟着一阵黑影从中袭来!
“方东虎…使得是双刀!”
不待话说完,姚牧之双手捉刀呈一个吕字形对上了这阵黑影!
…… 黑影诡人手握一把单鞭来至在姚牧之眼前,被其两刀一格,借力打力反止住了迎面而来的杀气,九尺耙刀翻了个花又反撩诡人下阴,诡人身姿一转轻松避开耙刀走势。
二人就这样叮叮当当见招拆招,已是瞬息之间过完了十个回合,这时刚刚将少主安歇好的樊空也是捉刀直上,那把黑金刀似刀似剑,竟是说不出形状。樊空一招黑龙破野直刺诡人!
诡人防守不及,腰间眨眼便被划伤了一刀! 诡人眼神竟是一喜,单鞭右手一拍竟是化为双鞭与二人缠斗起来!
姚牧之心中大惊,论武艺自己与樊空二人已是能在湘江一带出类拔萃的人物,没想到这次竟碰上了个硬点子!
想至此处姚牧之也暗运真气,想着找准机会下,攻敌之破绽。
姚牧之心中明白,这几年来四处处理案件与纠纷,疏于双刀的练习,平日里仅用单刀对敌,这次本想仗着兵器之利抢得先机,却没想到这诡人双鞭如钢似铁,即使满鞭伤痕却根本砍不断!
须臾,却听得屋后书房内一阵哨音,姚樊二人听得都是一惊,暗叫不好。
此时二人正欲回头却哪里来得及,双鞭诡人两鞭忽然顺风扫向樊空,双鞭迅捷脱手飞出!
樊空一刀作圆弧状用尽内力挪开了下方一鞭,巨大的压力震的内脏不住翻涌,不由得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再一翻滚,上方一鞭便擦着头皮向房内旋去!
“不好!”
姚牧之脚踏地砖,也是一刀掷出,九尺耙刀的齿轮不断摩擦着鞭的角度,终归是一鞭扫在了厢房圆柱之上。
“花愣!”
一声,粗如水缸的厢房承重柱应声而断!
二人再一回头,诡人早已用反震之力遁去,飘然不知所踪。
姚牧之心中一凉,几经辗转,这舰列图一定是被其得手,不由得一口气半松不松,向后脱力栽倒。
姚牧之醒来时没敢轻举妄动,他环视了一圈,发现这是自家北边的一间厢房,经络尝试动了动,竟然也好了个七七八八,他腾的一声坐了起来,努力思考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不多时,屋外有人听见响动便推门而入,分别是手缠着绷带的樊空与一脸苍白的姚子谦。
不待姚牧之问,樊空先道:“大人你刚睡下三个时辰就醒了,果然山长大人的药就是灵。”
姚牧之面色一正,讶异道:“山长大人来了?!”
姚子谦脸色也缓和了一下道:“就咱今早这噼里啪啦爆豆子,不出事也得来啊……”
三人交谈许久,姚牧之便了解到那诡人使的是一种苗疆蛊毒,无色无味,但只要运起真气超过半刻不发,真气便化为毒引子游走周身,姚牧之战时憋着真气等待时机,却无意之间中了此毒,导致脚步紊乱,刀法粗糙,反倒是后发的樊空盛气未竭,能一招伤敌。
由于石鼓书院正遇上涨潮,渡口关闭。头天夜里山长大人尧不可就刚好借住在隔壁学生院子内,不然也不可能如此及时的就医。
“舰列图……”
樊空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
“舰列图丢了……”
房间里顿时陷入沉寂中。 忽听得院外一阵笑声:“哈哈哈,没事没事,人没事就好哇!”
却原来是山长大人尧不可!
待得三人与山长陈述了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姚牧之也渐渐从躺着,到坐起来到现在站着聊,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追回舰列图,挽救这一大损失。
“不急小姚,我已经吩咐衡阳城的仵作前来验尸了,井中那句尸体便是昨夜刺杀滕子舟的凶手之一。”
“凶手之一?”
一旁的姚子谦惊到,他想至此处不禁后怕起来。
一侧,樊空也沉声道:“昨夜这一股势力先是了解到滕子舟先生前来赏刀的密报,紧接着又卡准了时间派遣兵道的人前来偷袭,调虎离山…”
姚牧之接着话头说到:“之后又趁着这短暂的空隙时间杀掉滕先生,做成假面易容,反身来偷舰列图……”
姚子谦却问道:“我很好奇,为什么这名易容的刺客武艺高绝,却少有实战经验,在我与他的战斗中一直是一板一眼的招式……就好像……”
姚子谦思考了一会,道:“好像是那种名门正派的基础武功一样!”
此话惹得四人心中一沉,姚子谦与樊空对视一眼,两人也想起那双鞭刺客的武艺非同一般,即使是在这长江南北,也少有武林高手能同时接住自己二人的双重夹攻。
正在这时,门口忽然有人脚步,紧接着是一句:“卑职衡阳仵作周宪,奉命查验尸体,协助姚大人办案调查!”
姚牧之紧赶慢赶出了房门,便见一人身穿黑裳,腰缠绑带,头顶一块黑方巾,望之貌像端正英武,一副短打干练的模样。 原来周宪一到寨子内便急忙查验尸体去了,此时便是来呈上报告递给姚牧之查看的。
“香?”
姚牧之好奇了。
“你说,凶手的脚底残留物有拜佛用的高香?”
“是的大人,而且这种香用的是南岳大庙的檀木香,这种檀木香平常都是从南岳脚底下的萱洲镇加工后进上大庙,凶手虽然有掩饰过脚底粘上的香粉,但是却忘记去掉裤脚上的原檀木香气了!”
姚牧之惊喜道:“没想到衡阳城的仵作竟有如此厉害的能力!”
周宪正色到:“回大人,小的家里是卖香的。”
众人:“……”
一众人出离了大院,山长尧不可拱了拱手,对着另外四位道:“诸位,石鼓书院还有一部分事情需要我来处理,听闻最近有人鼓动一些愚昧的邻里乡亲说些书院不太好的事情,此事虽小但是也不得不细查,恕老身先行告退!”
众人回敬,目送山长离去。
片刻,待得山长离开了众人视线之后,姚牧之啧了下嘴,轻声道:“樊空,周宪。”
二人回身施礼
“你二人随我前去萱洲镇一探究竟!即刻便走,不得有误!”姚牧之一挥手。
“是!”
“子谦!”
“哎?”姚子谦冷不丁报了个到。
“你……那什么…”姚牧之遇到儿子就愣了一下,思考片刻道:“接刀!”说罢拔出刚配好的腰间宝刀。
三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宝刀踏浪尺!
姚牧之叹道:“这么些年南征北战,为父早已使唤惯了单刀,这口宝刀平日里常由樊空保管,一直不能施展武艺,今日便交付于你,刚听闻山长石鼓书院有难,望你用此宝刀前去护得石鼓书院周全!”
姚子谦听闻大喜,乐道:“谢父亲!”
安排好了各个任务,姚牧之仰头长叹:“若是这舰列图能早日寻回,我舍了一把家传宝刀又算得了什么……”
在衡阳渡口与船上的姚子谦道别之后,姚牧之与樊空二人拍马紧赶紧忙正在前来萱洲镇的路上,而周宪则被安排先去衡阳城召集一队刀斧好手随后接应。
九月初四,萱洲镇外,再过个好几天便是九九重阳佳节,衡山上下正是烧香拜佛好时节的前夕。
不断有一辆辆运载过节应用之物的大车在镇子上穿行。
姚子谦让过了一辆辆巨大的盘香车,最终便派樊空解了马来,递交与镇外的驿站处,自己先行而入。
“檀木香…檀木香…”望着一眼无边的人流与车马,姚牧之皱了皱眉,抬脚先进了最近的一家香店。
“来了您嘞!”这是一家不太大的店子,店家正高坐在柜台之上不住盘算着今日进账之类的数据,店家头也没抬,只是喊了一句。
“店家,您这卖香吗?”姚牧之随便问了一句。
“先生您说笑了,咱这不卖香还卖啥呀?难不成是开空房吗?”掌柜的抬头笑到,望着姚牧之一愣。
姚牧之也盯着他,二人安静了三秒。
“姚胖子!”
“许抱真!”
姚牧之终于一改平日冷静的神颜,喜道:“你不是在江左吗!怎么……怎么……”
许抱真也像打了鸡血一样丢掉算盘,开栅栏门,把姚牧之迎到后院,目光灼热的打量着姚牧之。
姚牧之紧跟在后面,不断打量着那昔日的江东剑神,今日的卖香掌柜。
许抱真再也不是那飘飘欲仙的青衫剑客了,佝偻着身子,有几丝斑白的头发,渐渐发福的肚腩。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身段,只剩下眉宇间偶尔还能散发几丝精光。
姚牧之多年以前就经常与这位江东剑神相互切磋,彼此相见恨晚。
“不瞒姚大人……我本修炼的是道家功法,报朴守真之道,毕生需守童子之身,只因……唉……功亏一篑……”许抱真那落魄的眼神,刺激到了在一旁的姚牧之。
江湖中人,若是没有了一身的武艺,那便是连江湖人三个字也担当不起了,昔日快意恩仇,都只能化作昨日梦谈。想至此处,姚牧之不禁唏嘘不已,接过了许抱真递上的一碗茶水,小抿了几口。
不多时,从账房内款款走出一位大罗红衫的美娇娘来,姚牧之抬眼一瞧,一口茶水噗的喷了许报真一脸!
“你…你……这杀神成了你夫人?!”
姚牧之震惊的吐着茶叶泡沫大叫道!
惹得那红衣二女子笑得娇嗔不已,原来这位女子曾经也是震撼江左的沐氏姐妹之一,遥想江左鼎盛之时,杀手榜上红鱼绿鲤之威名更能止江东小儿夜啼!
姚牧之隐隐感到腹内肝痛,这几下打击与反差对他来说稍微的有点大,他仍旧记得那日洞庭一战,两女的杀招差点将自己断送在益阳河口。
许抱真察觉到场内气氛不对,尴尬一笑,叹口气道:“这就是代价呀……”
正在这时,在外绑好马匹的樊空这时也走了进来,他远远瞥见姚牧之进了这家香店,进门后却发现外堂无人,心中想着莫不是姚大人找到了线索,这一挑帘子却发现姚大人对面站着昔日两位杀神!
沐红鱼是当年江左盟的御用杀手,这许抱真却是与自己同为盟主韩东鸣效力的狠角色之一,若是与其单打独斗,樊空也没有十全的把握
“大人小心!”
樊空单手出刀,一式龙卷黑云已袭到!
“樊空,不是……”
姚牧之这回才想起樊空也是江左盟的人来,可是现提醒又怎么来得及。
这一刀是樊空为了护主拼尽全力的一招,龙卷黑云笼罩了敌人周身八个方位,无论从何处避开都要受到其他七个方位的夹击!
避无可避!
而许抱真看到这昔日的盟友换拳使刀,倒是眼中精光一闪。
……
俗话说得好,冰山一角,望之八分之一,其八分之七存于暗流之下。
说的是高手显露的才能,往往只有其真实水平的八分之一,也有说是学习进步,在外人眼里也只能看到你八分之一,但是其本质是一样的。
就在这眨眼间,许抱真出剑了。
那是一把挑窗户的檀木细棍。
许抱真单手出剑,那是平平无奇的一招。
那平平无奇的一招没有点在樊空任何地方,他横在了刀笔直向前的方位之上,突然,樊空前方出现了一阵螺旋的气垫,阵阵龙吟之声传出,竟将这刚猛无比的刀势给消解的无影无踪!
混元龙啸气!
姚牧之大惊,叫道:“老许你怎么学会了龙啸气!?”
周易书: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上古之初大地上便横行着这世界上最尊贵的生物,只可惜人类的出现,让它们渐渐离开了丰饶的土地,逃往天山之巅,将自己封闭起来。
但总有那奇人异士的侠客们误打误撞,了解到有这世间奇兽的存在。
如果我问你,你相信世界上有龙吗?,你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都无所谓,因为真正见过龙的人不需要回答这种问题,就如同我问你你相信家门口有摊煎饼的吗?你相信水喝多了尿多是一样的道理……
龙啸之气,那是不仅仅是记载于混元一气决中的最后一章功法,如果不能亲眼见识过真正的龙啸,那就如同醍醐不能灌顶,吃饭少吃最后一口般难受。
“龙啸气……老许……你……”姚牧之看着那把黑刀被安静的撇在一边,紧接着是撇在一边四仰八叉躺着的的樊空,心中竟然幻想着与其战斗一番的渴望。
“哈哈哈……别紧张,我只是去了趟南边,偶然间误入了一土龙盘踞的河道,若不是她……”许抱真看了一眼身侧的沐红鱼,眼中竟迸发出了炙热的爱情。
土龙,一称其为鳄鱼,自《礼记》便记载着这水中恶兽,其难缠程度不亚于在沙漠中遇到了土狗群,虽然与那真正的龙差了好几个档次,单就从这真气的厚度,在防御力上却比真龙啸气更甚。
看着轻描淡写却又热切地看着妻子的许抱真,姚牧之也隐隐能猜到那其中的凶险,甚至能将这一道一魔二人相逢纠缠在一起。
“咳咳,大人……”
躺在地上刚爬起来的樊空还不知道咋回事呢,一看到这俩天涯海角都打不着边的两个人能缠绵在一起,心中下限也开始不住松动。
姚牧之摆了摆手,将樊空拉到一边道:“找图要紧,咱俩先去其他地方寻找线索,许抱真是我俩老朋友了,今夜再来与他们但作详谈,咱走!“
说罢,脱离了那情侣即将迸出火花的氛围,姚樊二人抬手告别出了香店,出门继续寻找舰列图的线索。
二人转了个弯走远了后,许抱真眼光一寒,他望了一眼沐红鱼。
“你的亲信就这么无能?到底留下了什么线索能让他们这么快找到这来?!”那语气,与之前书生意气的许抱真判若两人。
“若不是我们先将图送走,怕是能被这狗鼻子逮个正着!”许抱真继续呵斥道。
“怕什么,图已送往岳阳城了,咱们八十万两银子马上到手,你还怕这个小小的土司?”那沐红鱼也是眼神一冷,对许抱真这小心过度的心态报之以鄙视。
听到如此,许抱真神情一缓,坐到了凳子边上,烦闷的给自己沏了杯茶。
“没想到樊空竟然功力精深至此……”许抱真沏茶的手不住的颤抖。
“结婚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喝过茶……”沐红鱼眼神也是一暖,端坐在一侧,糯糯道:“你旧伤未愈,又怎能临阵对敌?”
“你说……我们这算叛明吗……”许抱真叹道,抿了一口茶水。
“……叛又如何,不叛又如何,硕大的江左盟就此山崩地裂,你还挂念着那一丝家国情怀吗?若不是游子衣……”沐红鱼想至此处话便多了起来。
“好了好了……江左盟之事莫要再提,八十万两到手,我们便马上北上,大漠那儿有人接应我们,明白?”许抱真愣愣的看着沐红鱼,仰头如喝酒一般饮了这一杯热茶。
但这一口茶刚到嗓子眼,却一口喷出,惊得沐红鱼捂嘴叫了一声。
那水里混合着一阵黑血,正不断腐蚀着地面,不断冒着恶心的气泡。
许抱真又咳嗽一声,挥手止住了着急的沐红鱼。
“没事,现如今我真气每提一分,浑身负担便又加重一分,我观樊空现如今也是如此,只不过咳咳……他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能把这无名剑法的反作用能消解的如此完美……咳咳,可恶啊……”
原来那年江左之战,许抱真并没有樊空如此好运,无名剑气直直的斩到了自己的气海,让其混元一气出现了杂质,现如今自己每使用一次真气,便需要拉扯整片气海为其供能,就如同你只是抬一个手指,却需要身背七袋沙袋般艰难。
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呢,许抱真便一丧之下,往南岭之中求死,却无意撞见了同样来至在南岭心如死灰的沐红鱼,原是为其妹妹沐青鲤送终在此。
哎……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出离了院门,姚牧之随着一众香客上得了南岳衡山,到底是逛了一天,依然没有搜寻到任何与盗图之人有关的消息。
“卖檀木香的就这么几家,除了老许家便剩下这了。”樊空与姚牧之正站在一处平平无奇的香店前。
“进去吧,天也不早了,看完这最后一家,仵作周宪那边也应该有消息了。”姚牧之一抓樊空袖子便往里闯去。
“店家!店家!”硕大的檀香店内竟是空无一人,二人分头找了个三进三出竟是连半点人烟痕迹也无,眼瞅着日薄西山落了,再不找着舰列图的踪迹,即使是负荆请罪也怕是难辞其咎。
突然,姚牧之望着店门上那悬挂着的八卦镜愣住了。
他边看边摸了摸胡子道:“这就有意思了……”
樊空心想肯定姚大人又是抓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了,便席地而坐,抱着黑刀做了个请的手势。
只见姚牧之笑道:“樊空,你看出了啥子没有?”
“啥子?”樊空不解。
“这八卦图的方位不对…”
“哈?或许是哪位道士不够专业,瞎画的吧……”樊空也望着那挂在横梁上的八卦镜琢磨着。
“你还记得我们看的其他几家店的摆设吗……只有这一家空店的八卦镜的卦象不对劲……”
“这又咋了。”樊空飞身一跃而起,伸手摘下了那八卦镜,摆弄了一会,砰的一声往地上摔了个粉碎!
在姚牧之诧异的眼神中,樊空从中抽出了一封信笺。
二人相视了一刹那,樊空便小心的打开了这信笺的封面。
“丹香刘生收四钱
屠户赵赊后五日收账
刘娘缝补后只收八钱
烧饼马哥收一钱
柴房一日后收账
王生饼摊赊后余七钱
小孩走水香烬失六钱。”
樊空看着纸条子写的东西愣了一会,交给了姚牧之。
奇怪,为什么一张普普通通的账目单需要这么隐蔽的藏在镜子后?
难不成这几个人,都是盗图的逆党吗?
说不通啊,逆党又如何能将这重要信息直接藏在八卦镜之后,仿佛是故意引导我们是的……
正思索间,大厅外进来一男子,此人身着短打扮,头缠皂巾,一看便是香店跑堂之人,他一眼瞧见了屋内二人与一地的铜镜碎片,愣了一下,突然说到:“这儿今天打烊了吗?”
樊空似是不耐烦道:“对对打烊了打烊了,闲杂人等赶紧滚!”
说罢报刀向前似要往外哄人,而,姚牧之则静静的看着那中年男子。
那人哂笑一声,道:“得嘞,那我上其他香店瞧瞧去。”语罢,倒着从门外过去,把门给关上了。
樊空回过头来,却发现姚牧之瞪了他一眼,心说咋了,将说未说便见姚牧之一撩袍就往门口冲去。
“呆子!那人是这家店的伙计!”
破开房门,边看见那人身影穿梭于稀稀拉拉的人群中,姚牧之奋起直追,一招长风不绝缠向那人双脚,再用力向后一扯,那短打扮汉子便一头栽倒在泥里面。
“说!图在哪!”樊空也是后发先至,眨眼间抽出黑刀便架在了那人脖颈上,镔铁之寒冷的那人哇哇乱叫。
“樊空,刀放下。”
姚牧之纵身一跃,一脚踏在了那人左手手指上,用力一碾。
“啊!”惨烈的嚎叫声这是方才惊到了周身百姓,大家一见两人当街行凶,便吵吵嚷嚷四散而逃。
“说不说?”
姚牧之脚再一用力,便听得咔嚓之声不绝于耳,那人豆大的汗珠瞬间从两颌渗透不止。
“介……”
“什么?”樊空探身仔细听闻,只见这人已是嘴角渗血,正不断的喷出黑褐色的液体,恐怕是咬开了什么毒药,死了。
仔细一瞧,这人左手早已一把匕首捅到了自己的腹部,此时大量血液方渗透出来。
姚牧之收回了左脚,靴子在这人身上踏了踏,仿佛无事一般。
樊空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现在怎么办?这唯一一个有点嫌疑的人还死了。我们的物证只有一张不清不楚的账目单。”
“走吧……”姚牧之漠然不语,聪明如他此时也无法将这么多线索串联在一块,拍了拍手,朝着许抱真香店的方向走去。
萱洲镇唯一的两家檀香店,一家主人是昔日的江东剑神,另一家却急匆匆的带包袱跑了,伙计也是个悍不畏死的狠角色。
问题出在哪?
姚牧之不明白,樊空也不明白,让他俩更不明白的是周宪这时候前来禀报的一个重要消息。
“给大人您回,岳阳知府那儿突然有消息传来,说是捉拿到了盗取衡阳湘江舰列图的贼人!望您速速北上详谈!”
这么一个重要的消息打的二人措手不及,“什么?你说什么?”樊空惊愕道。
“我们这边对于盗图贼人才刚刚有点眉目,怎么可能这么远的岳阳知府能传简讯而来?而且距离我们丢图不过短短两日时间……”
姚牧之做了个止语的手势,又默默攥着那张藏着秘密的纸不断的细看着。
边看边道:“敌人的势力远远超乎我的想象,他们肯定是提前将盗图一事递交给了岳阳知府,这样一来我们要调度洞庭湖北面的人手前来围堵盗图的贼人变成了不可能……
他们早就想好了退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若是解不出这谜题……”
许抱真看着气氛严峻的三人,一拱手说:“姚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在下协助的,在下必定为您马首是瞻!”
“那倒不必……”姚牧之思索片刻,竟掏出了之前那张密信。
“老许,你可知道这封信是何意?”姚牧之冷眼望着许抱真,将信笺递了过去。
“这……”许抱真接过信仔细看了看,琢磨道:“这就是一个香店对账的单子吧,恕我眼拙,这信其实有什么更加神秘的含义吗…”许抱真眼神中透露着迷惑,复将信笺还了回去。
“嗯…没事了,老许,今晚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行一步,萱洲镇离着衡阳也不远,若是有空,欢迎您到衡阳一游。”姚牧之拍了拍许抱真的肩膀,正想招呼樊空往外走。
却见屋外突然闯进一人,这人熟悉,便是之前同行的衡阳仵作周宪,只见他大汗淋漓,手握信笺,一脸焦急的模样。
他看到了起身将走的姚牧之,便大声喊到:“大人!大人!”
“益阳的衙门派信给您回……盗图的贼人抓着了!”
“什么?!”
“是谁抓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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