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神经了……
我和三姐小的时候经常打架,我们差了两岁,谁也不让谁,她是个狠角色,我打不过她。
但是,她病了,什么病呢?我当时也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每天放学回家,她都有点神经兮兮的。
傍晚放学回家,父母和外婆还在地里忙活,我、她和小妹就会在院子里,在知了的吵闹声中安静地写作业。但是,不知从何而起,她就开始变得紧张,她不敢对着我们家的东屋写字,总是指使我或小妹去把门关上,去陪她上厕所,陪她进堂屋拿东西……我不胜其烦。但是,也并未向父母提起抱怨,那时小,一只蚂蚁都能使我分神,立即就会忘记不愉快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我与她因为一件小事发生了矛盾,她就开始收拾衣服要去死,我妈和外婆在厨房做饭对她说的话毫不在意,但是,我很紧张,她种种反常的行为都在我脑海里叫嚣着:她的话是真的,她真的要去死。
于是,当她冲出大门的时候,家里人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便在后面去追她。我跑得飞快,但是怎么也追不上她,似乎那一刻她运动的潜力被激发了出来,我爸在后面喊着,我三姐正好路遇过我堂哥的家门口,堂哥一把没有抓住她,赶紧也追了过去,最终把我三姐拦了下来,拦在了我们村的大水坑旁。我爸气的不问缘由,脱掉拖鞋就开始打她,我吓的不敢吭声,憋着气掉眼泪,我二伯在旁边一直叫嚣着让我爸狠狠的打,他们似是都认为被打的三姐是咎由自取,小小的年纪不好好活着却想去死。周围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我外婆最后看不下去,阻止了我爸的“暴行”把我三姐带回了家。她们俩在一个屋子里,我外婆细细的过问了最近发生的事,我三姐说她不想活了,只想死,莫名其妙的想死,没有原因。她对我外婆说,最近她常常看到东屋门后总有一个白色的影子过来过去,让她很害怕,我在屋外仔细地听着,终于明白她最近让我们去关东屋门的原因了,但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让我心生恐惧。
事后,我陪她去厕所,她让我看她被我爸用拖鞋打得后背,正值夏天,单薄的衣服下面是一块块青紫的鞋印,我心里有点难过,又有点幸灾乐祸。
可我们不知道的是从此这件事很长时间褫夺了我们的童年,我们童年应该享受的无忧无虑。
三姐不敢去东屋了,我们和外婆就一起从东屋搬进了堂屋住。但是事情的演变却越来越严重,三姐的幻觉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她会在大人洗澡的时候忽然要去死,我们姐妹几个都拉不住她,焦急的呼喊着大人帮忙,于是我妈和我外婆两个大人才勉强拉住她,她身体里似乎蕴含了巨大的能量,像是等待时机随时爆发,等她闹过一阵就会好,事后她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但这样的事频繁发生,她会在去上学的路上忽然跑回家,说看到一个女人在沟里哭泣;会在放学的路上一个人走好远不回家,找到她的时候她说有一个人在前面领着她走,但,事实是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她会在晚上去厕所的时候忽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说看到一个白色的有着铜铃版大眼睛的猫趴在墙头看着她。这时,我就会蒙着被子,满头大汗也不敢出来。我害怕,我被她吓破了胆。
她折磨着自己,折磨着我们家每个人的神经。
从此,我们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灰暗,我三姐的病像一块黑沉沉的乌云压在每个人的头顶,沉闷、压抑在这样的一个普通家庭蔓延开来,如惔如焚。
我爸妈带着她四处求医看病,有一天我的大舅姥爷听说了我家的事,于是来到我们家,建议我爸妈把我三姐送进精神病院,我虽然小也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我三姐瑟瑟发抖地躲在外婆身后,似乎那就是她安全的避风港,我外婆他们怎么舍得呢?
我父母依然在四处寻觅能治好我三姐的方法。她要继续上学,我和小妹每天形影不离地跟着她,她去哪里我们去哪里,不知从何而起,我再也不跟她吵架争东西了。我偶尔会听到我们村的人在背后议论我三姐,说她有阴阳眼,能看到鬼怪,他们背后的指指点点,与我毫不在意,她现在对我们来说就像一个易碎的娃娃,每个人都在小心呵护着她,怕失去她,对她爱重并护。
因她的原因,我也开始害怕黑夜的到来。晚上的时候,她就会闹一场,她大喊着我们家有她不认识的人,说她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在家里窜来窜去,闹得人心惶惶,家里的长辈在晚上都会守着,等她闹过了才会休息。晚上,她蜷缩在外婆身边带着恐惧入睡,白天父母带她求医问药,找了好多能治这种“邪病”的人都说没法看好,让他们另找高明。
有一天,我父母真的遇见了一高人,她要认我三姐为干女儿,这样她才能封住我三姐的眼,让她再也看不到我们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看不到那些不存在于真实世界的东西,自然就不会受刺激就不会精神失常。能治好我三姐的病,我父母自然听信不疑。
治病过程我无法知晓,大人也不告诉我,神奇的是,几次后,我三姐却是真的好了,渐渐变成了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模样。
……
这算是我童年最灰暗的一段记忆,我被三姐吓破了胆,从此,变得胆小无比,晚上不敢出门,不敢一个人上厕所,不敢一个人在家,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会让我神经紧张、惴惴不安、怕风怯雨,直至我成年后,这些性格缺陷自然或多或少伴随着我。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我三姐的病好了,这比什么都重要,我从来没因此埋怨过她,相比她现在婚姻的苦,童年的苦算不了什么。
成年后,我们会偶尔聊起那段往事,我三姐只是笑笑,说她对那段记忆已经模糊,像隔了一层薄薄的纱,现在想想也不害怕。人总是在经历逆境中、在生活的淬炼中成长的,她,你,我,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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