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一个柠檬

      摘下一个柠檬，小武把酸酸甜甜的香味咬进了齿缝里。这种青涩的味道一直陪伴他度过了整个暑假。他今年九岁了，举起手臂来刚好能够到爷爷的书柜把手，还有厨房的灶台开关。从某种意义上讲，身高的变化让他又迈进了大人世界一步。 凭着小孩子对神秘大人世界的探索劲头，他对这种变化开心又骄傲。他是小伙伴里长得最高的，因此也就拥有了更多窥探大人世界的特权。

      他们那群小伙伴玩的游戏也不再仅限于模仿坦克和飞机，现在想起来用粗粗短短的手指比划着向对方射击的小把戏，他们一致同意那是幼稚好笑的勾当，如果有谁再提起，就让他写完所有小伙伴当天的作业。大人世界神秘面纱逐渐被揭开，他们玩的游戏花样也越来越多。有一次放学，大家都聚在各自的小区绿地里玩耍，小胖手里捏了只螳螂就跑了过来，嚷嚷着说要看螳螂打架，引得十几个小伙伴们过来围观。那螳螂是棕褐色的，还不到一根手指高。身材比一般的螳螂要小巧些，像几片尖细的的枯叶首尾被黏在了一起。镰刀被胖胖的手指捏住，动弹不得，只大头上一双圆眼睛在滴溜溜的转。

      小胖找了块空地，四周用课本圈起来当做围墙，粘上沙土也无所谓。用他的话说，这里便是战场了，战士不可以逃离战场。这个季节正是螳螂和蚱蜢泛滥的时候，小武见状抓了只大绿色螳螂也跑来了，他还没有看过螳螂打架呢。

      “小心，他们可是会咬人的啊!” 胖同学大声地对小武说。小武把螳螂放在空地上，他狠狠推了一下棕色的螳螂 “看，这个绿色的家伙进你的领地了，打他 ”!

        螳螂挥动着两个巨大的武器纠缠在了一起。好斗的性格和灵活的身子让小武看得入了迷。

      这时候传来咔嚓一声，绿螳螂的一只镰刀竟然被切掉在了地上，小武不禁发出一声哀嚎。原本耀武扬威的大钳子如今形单影只，只好孤军奋战。小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棕色的家伙怎么这样伤害自己的同伴呢!  没了镰刀，一定痛苦的很吧! 小武心想，可是它太小了，听不到它的大叫声。

      周围的同学都愣了，他们可没见过这场面。只有胖同学在旁边兴奋的大叫“干得好，干得好!” 小武推了他一把，小心翼翼地把地上那块镰刀捡起来。镰刀薄薄的，凉凉的，他能清晰地看到上面遍布着锋利的锯齿，断裂的边缘还有透明的汁液不断渗透出来。

      而旁边这两只螳螂还在扭打，就算只有一只大钳子，这个绿家伙也一点不甘拜下风。好像不让自己另外一只钳子也被搞掉它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围的小伙伴大声开始的起哄，一群男孩子向前挤的力度赛过一辆火车，小武索性趴在地上，好让后面望眼欲穿的人过把瘾。这时候他的目光几乎平视螳螂的小眼睛。新一轮的战斗又开始了，螳螂亮出明晃晃的大钳子让人眼花缭乱。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连环画里的场景: 一个头上戴着红白色布条的男人举着枪，身后是一群跟他一样的男人。他们是“敌人”，身上穿得破破烂烂，腰间挂着黑色亮晶晶地东西，就知道向前冲，最后全被打趴下了，爷爷说这就是战争。小五问他为什么要战争，爷爷的回答很简单: 他们进入别人的领地了。还有，这是大人的事情，你还没到年龄。然后爷爷再也没有补充什么话。

        小武知道这又是他不理解的神秘的大人世界，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电视上也经常出现这种东西。有时候不是头戴白条的人，有些人头发的颜色和装束他从未见过，有些人手臂上有蜘蛛似奇怪的符号，这些人用的东西比枪和刀还要巨大，落在地上就炸开几十米，声音听得人心里直发毛，本来还张牙舞爪一群人转眼就倒地不动了。把小武看的眼花缭乱，他永远分不清哪个是“敌人”，哪个是“我们”。但是听他们嘶喊的声音，看到他们受伤的挣扎，好像喉咙里都在冒出红色的血，足以让一个人什么都不懂的人心烦意乱。

    看着自己的螳螂，小武知道它太小，听不到它的声音，他读不懂它小小的眼睛。但他知道，和电视里一样，它肯定很不好受。

  他突然觉得这游戏蠢透了。

“我要送它回家。”

      不管对面的小伙伴兴味盎然，他伸手试图把两个螳螂分开，可他们还是紧紧黏在一块儿。他都把绿螳螂提到半空了，那个棕色的也跟着腾空了，像着了魔似的。他甩了又甩，就是甩不掉。手上突然一阵刺痛。小武低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螳螂，用它唯一的钳子夹破了他的小手指。

      “糊涂的小东西，我是想救你啊。”

        小武喃喃自语。他越发感觉这就是场闹剧，愚蠢可笑，和连环画里没有什么两样。把两只螳螂丢进草丛里，小伙伴们铺天盖地的怨声载道从身后传来，小武谁也没理就跑回家去了。

      自那以后，小武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碰过爷爷的书柜。曾经让他一度好奇的大人世界，此刻似乎失去了吸引力。

        家里人见状，直笑言。“这孩子真是长大了呢。”

摘下一个柠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