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歇斯底里地挥动手臂,好像这样便可以赶出体内的“巨兽”,桌上所有我能够到的东西,桌布,铁盘子,剪子,刀子,一股脑儿扒拉到地上。
“废物!两个大人,摁不住一个五岁的小孩?”四十来岁的大夫,停下了手,她手里执着一把带血的“镊子”。
一名护士咬了咬嘴唇,委屈得蹲下身去捡拾。“对不起楚大夫,我们也没想到他这么大劲……”
“你不想想,这多疼啊,这些包全得从身上薅下来,搁谁都受不了!行啦别捡了,都划拉到地上正好,捡起来还会再掉的!”楚大夫将头歪向一边,用肩膀头子的手术服将汗水擦掉。两名年轻的护士闻言,死死地按住了我的身体。我趴在台子上,后背火辣辣的,感觉身体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嗓子说不出话。
“你再忍一会儿就好了啊~我尽量轻一些!”
我努力朝她笑了笑,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力气,我折腾不动了。
也许我的笑容触动到了楚妈妈某根神经,她竟直勾勾盯着我,眼圈红了。
我的头昏沉沉的,隐约听到楚妈妈的大嗓门,“你们这些作家长的,是怎么搞的,怎么这么厉害了才来医务室?!”
“您说的对,我们疏于照顾他,唉……”
“行啦,别哭了。最近在幼儿园里,扁平疣确实传染很厉害,你们做家长的更要每天给孩子检查!别光顾着工作的事,别等到……不可挽回……”
年轻的朋友,可能不知道扁平疣,这是一种八十年代的传染性小包儿,爱长在后背上,唯一的治疗办法是将里面的白色物质挤出来。一旦没有及时处理,或者没挤干净,就会像我这样,要用镊子挨个从后背拔出来。
我是幼儿园里唯一周托的孩子,每到傍晚,幼儿园成了我的世界。我独自坐在楼前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包零食“压缩饼干”,除了震耳欲聋的蛐蛐声,便是看门大爷怀里的收音机,循环播放着《沙家浜》。
“你一个人在这睡觉,行吗?怕不怕?”楚妈妈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轻轻地坐到我旁边。
我摇摇头,“看门儿的爷爷在。”
“为什么只有你是周托?”
“爸爸妈妈要上夜大,而且我家也比较远。”
“你恨他们吗?”
“我也不知道。”
楚妈妈一把将我拉进她的怀里。从那天开始,她每天带我回她家里住,虽然她家里并没有别人,只是挂着两张黑框照片而已。我那时并不懂是怎么回事,还总是不停地问,把她气哭了,我也不敢问了。
还记得幼儿园离园时,我怎么都找不到楚妈妈,一向乖巧的我却玩命地哭闹起来,甚至满地打滚,说见不到她就不走,谁哄都没用。最后还是看门大爷走过来,往我手里塞了一个装满糖豆的“坦克”,我知道这是楚妈妈给我的“礼物”。
“爷爷,楚妈妈呢?”我使劲拽着看门大爷的袖子,我知道他一定知道。
“你楚妈妈让我转告你,你每天吃一个糖豆,等到吃完那天,她就去看你。”
楚妈妈骗了我,因为我当天就把糖豆一股脑儿全吃掉了,可是她却并没有出现。她骗了我,我却不恨她,我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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