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

饭店厨房内，烟雾缭绕，声音嘈杂，大家热火朝天地干活。盛杰正在厨房内忙着，他面前的机器不停吐单出来，他只能再加快手脚做事。

今天是12月24日，到了晚上就是平安夜，但饭店从中午就开始忙了。平时从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的旺场，在今天会持续更长时间。厨房里的所有人都在做手头的事，值班经理在不大的厨房内四处奔走，这里帮忙，那里指挥，显得相当慌乱。

这家饭店主要以外卖为主，但也有个十平米左右的小门店，门店内摆着两张桌子，可以供四个人堂吃。值班经理不仅要处理厨房的事情，偶尔还要到外面和客人打交道。平时值班经理还会和同事开玩笑，今天大家连开玩笑的时间都没有了。

等所有人好不容易撑过这一波旺场以后，厨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厨房内一片狼藉，像是刚刚打完仗。值班经理擦擦汗，说：“这工作真他妈不是人干的，要是天天这样，命都没了。”

其他员工也没心情理他，休息的休息，喝水的喝水，上厕所的上厕所去了。没多久后，一个外卖骑手回来，给经理一件圣诞配色的马甲和圣诞帽，用以应节。

虽然现在旺场过了，经理还是不敢太放松，因为单只是会少很多，但不是完全没有。经理心情烦躁，看见衣服后碎了句：“他妈的，一群假洋鬼子，红配绿，赛狗屁。”

这时铃声响了起来，外面门店有人点餐，经理快速套上马甲，戴上圣诞帽走出去，片刻后，外面传来经理热情洋溢的声音：“圣诞快乐！要点什么？”

盛杰不由自主扬了扬嘴角，这时机器又吐单了，一份扬州炒饭。圣杰从冰柜里拿冷饭，却发现装饭的盒子已经空了。圣杰进到冻库，见到还有一盒库存的冷饭，就顺手搬了出来，刚走出冻库两步，就听见经理说：“干什么！？那个饭是过期的！”

盛杰：“啊？”

经理：“那他妈是昨天打烊没倒掉的，效期已经过了，你是欠投诉是吧？”

盛杰：“可是已经没饭了。”

经理说一句“卧槽”，就赶紧打开冰柜看，果然没饭了，又跑去冻库里，只有冷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的饭。经理表情一下轻松下来：“这就对了。拿去炒吧，过期就过期了，吃不死人。”

盛杰开始炒饭，没炒几下，经理就抢过了锅铲，自己来炒，临出锅时，还多抓了一个小番茄，扔进饭里，翻炒几下出锅，倒饭，盖上饭盒盖，一气呵成。

经理将饭盒放进塑料袋里，刚要打包带出去时，突然想到了什么，随手到附近办公桌上抓起一张贴纸，贴在了炒饭的包装盒上，贴纸是四个五彩斑斓的字“圣诞特惠”。

打好包后，经理拿着饭出去。其他员工告诉盛杰，不仅仅是冷饭，昨天打烊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很多效期过了的东西都没废弃，而是留在了冷库里。盛杰说：“圣诞节嘛。”

其他人还觉得盛杰答非所问，盛杰已经走开了。

又干了点杂活后，盛杰看了看表，自己下班的时间到了，待会他还要赶去另一个地方上班。

盛杰换下工衣，出了饭店。现在是下午，盛杰的时间很充裕，他到附近公交车站台等车，边等边玩手机。朋友圈里不少人已经开始预热平安夜的庆祝活动了。盛杰习惯性点了一圈赞。

熄掉屏幕，装好手机，盛杰继续等车，车子过了好一会才来，比平时到的晚，大概是路上堵车了。盛杰上了公车后，坐在车上玩手机游戏，公车走走停停，很快就晃得他头昏脑涨。他向车窗外一看，见到各个路口都有不少交警。许多外卖骑手都被拦了下来，也有少量汽车被交警拦停。

盛杰懒得再看，闭上眼闭目养神，想缓解一下头晕。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多年的都市生活，让盛杰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车子一到站，他立刻睁开了眼睛，挤着人群下了车。

下车后，盛杰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高级小区。小区的保安认识盛杰，直接就放他进去了，盛杰来到一栋楼楼下，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老板说马上就到。

他的“老板”其实是他的同龄人，他的小学同班同学。两人小时候玩得很好，后来同学的家里发了财，同学成年后顺理成章子承父业，盛杰却还是个穷小子。盛杰有段时间急用钱，却又不肯开口找人借，同学就让他给自己开开车，工资日结。同学就这么成了盛杰的老板。

老板很快就出来了。盛杰的妈妈看到老板这一身，肯定觉得就是一套“蓝色丝绸睡衣”，但盛杰知道这套衣服价值不菲——虽然他也没法理解所谓的富人审美。

盛杰开车送老板去夜店。老板一路上都在给各种姑娘发微信语音，盛杰也不敢放车载音乐，就这么边开边听老板撩骚。

到了夜店后，天色已经全黑了。盛杰找地方停好了车，准备站在夜店外等。盛杰也不怕无聊，反正到了凌晨，外面会有越来越多的代驾，他们这帮开车的一起聊天扯淡，时间也不算难熬。

没想到老板却让盛杰也一起进去。盛杰说：“我开车，喝不了酒。”

老板：“过节嘛，不喝进来感受一下节日气氛也好。”

说完，老板就拉着盛杰进了夜店里。夜店里音乐鼓噪，彩色射灯让人眼花缭乱，年轻男女们在舞池骚动。老板找了个位置，和盛杰坐了下来。但老板闲不住，没坐多久就离开了，只留盛杰一个人在位置上发呆。

盛杰刚进来时还有点新鲜感，看了半天觉得也就那样，这地方进来了就变傻逼，还不如玩游戏自在。盛杰点开手机游戏，开始做每日任务。

等盛杰再抬起头来，发现老板已经回来了。盛杰问：“怎么了？怎么不玩了？”

老板醉醺醺的，不知道刚刚在哪张桌子喝了酒。老板也掏出了手机，盛杰下意识瞥了一眼老板的手机屏幕，发现他正在发朋友圈，那是一张刚拍的夜店图片，配文“平安夜”，后面还加了个“苹果”的emoji表情。

盛杰迅速收回目光，继续玩自己的手游。他不敢喝酒，只喝了点饮料。老板却毫无顾忌，又出去不知道勾搭哪个姑娘了。

盛杰的朋友圈里也在不停更新，单身的男生女生们都在朋友圈说没人送苹果。盛杰看着看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嘴馋了，看老板已经进了人群里不知去向，知道他没那么快回来，就起身出了夜店，找到附近的便利店，刚走进去，就见到一对情侣刚买完单，拿着一盒安全套离开。

盛杰买了碗鱼蛋，两三口吃完，很快回到了夜店里。看老板还没回来，盛杰就又打开手机游戏。手游在做圣诞活动，每个小时都有奖励拿，盛杰一直在等刷新，两次刷新的间隔，盛杰就打排位打发时间。

等最后一波奖励刷新完后，盛杰已经升了段位，心满意足关掉游戏。他的手机一直连着充电宝，也不怕没电。这时他又开始觉得百无聊赖，坐着无所事事。他有点后悔进来了，在外面和那帮代驾老哥吹牛，可比里面有意思多了。

好在他没无聊多久，老板就回来了，这次老板已经彻底醉成了一滩烂泥，盛杰看到老板上衣都敞开了，忙过去给他又系上扣子，一股女人香水味混杂着酒气扑鼻而来。

盛杰扶着老板，带他出了夜店。路上，老板脚步凌乱，手里却还在摆弄着手机。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了，老板在一遍遍乱戳屏幕。盛杰将老板扶上车后座，夺过了老板的手机，给他配了夜店的照片，又帮他重新编辑了句子，让前后逻辑更通顺，点下了发送，把手机还给老板。老板一接过手机，倒头就在车上睡着了。

盛杰关好车门，自己上了驾驶位，系安全带，打火，放手刹，开车。

经过一个路口时，盛杰被交警拦了下来，盛杰摇下车窗。车窗降下，交警闻到一股酒味，皱了皱眉。盛杰向交警说明了情况，并且下车接受了交警的检查，交警看没问题，就放盛杰走了。盛杰从后视镜看到，后面还有许多豪车在排队。

盛杰送老板回到小区，打电话找老板家里的阿姨来接他，给老板停好车后，盛杰就下班了。这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盛杰没有公车坐，只能走路回家。盛杰家离老板家不算太远，但离打工的饭店却很远，盛杰先去饭店上班，再回来给老板开车，其实走了很多冤枉路，但他当时确实急用钱，没办法才打了那份工。

盛杰出了小区后，经过一个大型购物中心，购物中心早已关门，购物中心旁的广场也空空荡荡，只有一株装饰华丽的巨型圣诞树立在广场中央。盛杰心念一动，走了过去，背对圣诞树，露出了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挑个好角度自拍了一张。修了修图，加了个滤镜后，也发了条朋友圈，配文“Merry Christmas”，后面加了个“圣诞树”的emoji表情。

发完后，盛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