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纪十八,庚申(公元前61年)—壬戌(公元前59年),共3年
中宗孝宣皇帝中
神爵元年(庚申,公元前61年)
1.春天,正月,刘询初次到达甘泉宫,在泰畤举行祭祀天神的仪式。
三月,刘询到达河东郡,举办祭祀后土的仪式。
刘询按照汉武帝刘彻之前祭拜天神的做法,非常重视祭祀、斋戒等活动的礼仪。
采用了方士的建议,增设了很多神明的祭台。(在未央宫中设立了隨侯剑、宝玉、宝璧、周康宝鼎四件宝物的祭台;在即墨设立了大室山的祭台,在下密设立了三户山的祭台;在鸿门设立了天封苑火井的祭台;在长安城旁设立了歲星、辰星、太白、熒惑、南斗的祭台;在於曲城设立了参山八神的祭台,在临朐设立了蓬山石社、石鼓的祭台,在腄县设立了罘山的祭台,在不夜设立了成山的祭台,在黄县设立了莱山的祭台;在成山设立了太阳的祭台,在莱山设立了月亮的祭台,在琅邪设立了四季神明的祭台,在寿良设立了蚩尤的祭台。京城旁边也有:在鄠县设立了劳谷、五床山、太阳、月亮、五帝、仙人、玉女的祭台;在云阳县设立了径路神的祭台;在肤施县设立了五龙山仙人以及黄帝、天神帝、原水的祭台。)
后来刘询又听说可以通过醮祭(道教的某种祝祷仪式),招来金马神和碧鸡神,于是派遣谏大夫蜀郡人王褒带着节杖举办求仙仪式。
刘询之前听说王褒这人才华出众,便把他叫来面试,要他以《圣主得贤臣颂》为题目写一篇文章。
王褒写的文章内容如下:“人才,是国家最重要的资源。
选用的人有本事,那么并不需要怎么监督催促,也能让政令、教化得到良好的贯彻落实;
选用的工具精良,那么并不需要花费太大力气,做出来的东西也会扎实、耐用,不容易损坏。
如果工具质量太差,就算工匠累的满头大汗、每天夜以继日地劳作,也不会做出什么好的成果。
如果拥有像铸造干将、莫邪剑那样好的冶炼器具,工匠又拥有如同离娄、公输般(即 鲁般)那样对横平竖直的精准把握,那么即使让他建造高达五层楼、长达一百丈的高台,他也不会有分毫的错漏——能做到这些,这是因为工具精良、工匠的技艺高超。
劣马不服从驯化,御马人就算用缰绳把马的嘴勒破、用鞭子把马的皮肉抽烂,马也不会向前行进一步。
如果拥有像啮膝(马低头,嘴能碰到膝盖)、乘旦(指奔跑速度快)这样的良马,御马之人又如同王良(即 伯乐)、韩哀侯那样熟悉马匹习性、掌握驾马技术,那么即使让他骑马绕地球一周、跑一万里才能休息一次,也不会有任何问题——这是因为马选的好,人也有驾驭马匹的本事。
有粗布单衣,就不用担心夏天的酷暑;
有貂裘棉袄,就不用担心冬天的严寒。
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物资准备得很充分,对于任何情况都有足够的方式来应对。
而才华横溢的贤人、仁德善良的君子,恰恰就是圣明的帝王推翻昏庸的前代王朝、开创新纪元的关键‘物资储备’。
曾经,周公旦知道贤才来拜访,连饭吃进嘴里都来不及咽下,马上吐出来之后立刻出门迎接。正是因为对贤人如此迫切的渴求、如此尊敬的态度,才有了监狱当中连一个犯人都没有的太平盛世;
齐桓公用最高规格——庭燎(宫中点满蜡烛,使整个宫殿熠熠生辉)之礼接见身怀雕虫小技的客人,吸引了无数心怀治国抱负、深谙治世之理的能人前来投奔。正是因为这一份对人才的礼遇和重视,才能让他最终成为带领天下诸侯朝见周天子的霸主。
由此可见,统治者应当想尽各种办法礼贤下士、推崇人才,如此一来,有才有德的人自然而然就会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臣子选择君主也是一样的道理。
真正有才华的贤士在遇到合适的君主前,也是一直处于至暗时刻:
提出计谋没有人采纳,表达忠诚没有人相信;
好不容易混了一个官职,但是由于职位不合适,无法施展自己的本事;
遭到斥逐、辞退,又确实不是他的过错。
因此,伊尹早年间一直在烧锅炉,吕望(即 姜子牙)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屠夫,百里奚甚至把自己卖给别人当奴隶,甯子(即 甯戚,齐桓公重臣)曾经靠喂牛讨生活——
这就是因为没有遇到真正合适的、欣赏他们的君主,才让他们沉寂了这么长时间。
等他们后来遇到了识货的明君圣主,才真正发挥了他们自身的价值:
计策、方案全都能完美与君主的观点不谋而合;
建言献策、劝谏忠告也全都能被君主采纳、吸取;
君主完全不怀疑他们的忠心,给他们安排的官职能够最大化的让他们发光发热;
最终为国家立下大功,获得崇高的爵位、丰厚的赏赐,光宗耀祖、福泽后代。
综上所述,可以很明确的得出:只有君主贤明聪慧、善于识人用人,这世上才会涌现才华出众、能力超群的贤臣。
如同虎啸山林而招来凛冽狂风,龙腾青空而招来乌云密布;
好似秋天到来后蟋蟀才会吟唱,天阴欲雨后蜉蝣才会现身。
《诗经》中说:‘贤才异士真是多啊!都聚集在周王的国都里!’
这说的就是只要天下太平、社会稳定、君主圣明,那么各种各样的人才就都会被吸引而来:
贤人君子们在朝堂上恭谨肃穆的站立,大家严肃认真的对待每一件政务、国事;
各个岗位相互配合,每个人积极地为国家利益、社会治理贡献力量,使得整个国家机器高效、有序地运作,呈现蒸蒸日上的繁荣盛世——
这种君臣相得益彰的完美契合,就连伯牙拥有递钟琴、逄蒙(善于射箭之人)获得乌号弓都难以与之相媲美。
英明的君主必须要得到贤人能臣,才能干一番大事业;
英杰俊才也必须要得到识人的明君,才能发挥自己的全部实力。
只有君主与臣子同心协力、目标一致的共同奋斗,那么君臣之间才能形成良好、亲密、稳定的关系。臣子忠心于明君,君主信任于贤臣,双方都不会互相猜忌、互相怀疑——
就好像羽毛遇到轻盈向上的清风,在天空中飘然飞翔一样令人身心舒畅;
就好像大鱼游入巨大深沉的沟壑,钻下水底自在傲游一样令人舒展愉悦。
如果君主与臣子能如此高度适配,还愁什么令行禁止不能推行呢?就连偏远的蛮夷之地,都能成功普及政策号令、主流价值和思想教育。
如果能让君主的教化传播至天下四海,那么:
根本不需要一直瞪着眼睛看,就能够掌控天下的各种见闻;
根本不需要一直竖着耳朵听,就能够知道四海的各种声音。
社会安宁、人民富足,无需忙忙碌碌,无需殚精竭虑,在优哉游哉之间,君主就能对一切尽在掌握。
如此一来,美好的祥瑞便会如约而至,长生不老的希望也会成为现实——
有什么必要像彭祖那样强身健体、锻炼伸展?
有什么必要学习王侨、赤松子那样呼吸吐纳?
不用脱离红尘俗世,不用断绝喜怒哀乐,一样可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当时刘询非常沉迷于鬼怪神仙之类的东西,所以王褒才说了这么多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内容。
京兆尹张敞也递交奏书说:“华丽的车马、宏伟的宫殿都对治国没有任何帮助,希望陛下不要把心思放在这上面;那些方士说话信口开河、天马行空,那些神鬼之事都是不切实际的东西,希望陛下不要再被这些空谈迷惑。
如果您能够更多的关注民生稳定、注重社会发展、平衡朝堂关系、选用忠臣良将,那么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的盛況一定会重现的!”
刘询听取了张敞的建议,把负责方术技艺、采药炼丹的备选人员全都遣散了。
赵广汉被处死后,继任的京兆尹都没有一个能让人满意的,唯独只有张敞,能像赵广汉那样把京兆地区治理得井井有条、获得了当地官民的爱戴。
张敞的手段、策略以及情报收集的水平比不上赵广汉,但是由于他十分精通儒家经典,并且能够将其熟练应用于工作实践当中,所以人们在他的治理下变得崇尚道德、遵守公序良俗,当地社会风气也变得越来越和谐友善。
2.刘询希望外在的形象与装饰足够气派,以展示帝王的威严,于是当时宫殿的装潢、服装的样式、车马的规模都比汉昭帝刘弗陵时期要豪华、盛大得多;许氏、史氏、王氏这些外戚也受到了刘询的重用与尊崇。
谏大夫王吉上书劝谏道:“陛下天资聪颖,统领着天下万民,您日理万机,对社会、经济、军事、民生等国家大事从来没有一刻懈怠,以实现太平盛世为目标,可谓是夙兴夜寐、任劳任怨;每次您的诏书一颁布,人民群众都欢欣雀跃、期待着您降下恩惠与福泽。
这些对于百姓来说确实天大的好事,但是对于陛下而言,还没有触及治国秉政的核心。
圣明、聪慧、善于治国的君主不是每一世都有的,能出一个算是走运,好在公卿大臣们无比幸运,遇上了您这样的明君,臣子们提出来的建议您总是能虚心接纳。
即便如此,目前还没有人能提出真正有建设性、影响力深远的意见,正因如此,您的功绩还无法与三代(夏禹、商汤、周文武)帝王的丰功伟业比肩。
目前那些奏疏中谈论的内容,大多都是与断案、刑狱、诉讼、法规有关的内容,这并不是让天下和谐、稳定的关键。
人民,没有势力、没有权力,但是万万不能对他们欺压逼迫、强取豪夺;
百姓,头脑简单、没有学问,但是万万不能对他们隐瞒欺骗、弄虚作假。
君主久居深宫之中,几乎没有机会接触百姓,那么为什么君主优秀的决策计谋、言行举止,会得到天下人的褒奖称颂、万世流传?为什么君主荒诞的政令要求、一举一动,却会引得天下之人议论纷纷、嘲讽讥笑?
是因为君主身边之人的所作所为,在老百姓眼中就代表着君主本人啊!
他们看到君主近臣贤德、有礼、谦虚谨慎,那么自然而然就会认为君主圣明仁德;同理,他们看到君主近臣飞扬跋扈、骄横放肆,那么当然就会认为君主昏聩残暴。
所以陛下您应该谨慎挑选自己身边的臣子,密切关注他们的举动和言行,不要让他们的思想放松懈怠,在安排他们做事前也要三思而行。
天子近臣如果选的好,可以用他们优秀的品德、良好的素质潜移默化地影响天子的思维、举止;任务安排的得当,也能够让天下万民知道天子的仁善、恩德——
所以对于近臣、重臣的选择,才是治国秉政的根本。
“孔子说过:‘想要让朝堂和谐、人民安定,礼法准则是最好的工具。’这话不无道理。
如果当前礼法制度没有确定好,那么就应该先暂时沿用先王的礼法制度。
希望陛下能够与公卿大臣以及儒生学者们确立新的礼仪规矩,参照以往的礼节、法度,修订出彰显您帝王气度的礼仪规范,用这些礼仪制度约束民众的行为,营造诚信仁善、积极向上的民风,打造风清气正、和谐肃穆的朝堂——
那么您的成就一定会超越曾经周成王、周康王,您也一定会像商高宗武丁一样长久地保有大汉国祚。
“我把当前治国安民路上的绊脚石,以及不合适的政令、做法都列了出来,希望陛下仔细批阅。”
王吉认为:“现在娶妻、嫁女索要的聘礼、彩礼太多了,很多穷人家根本就负担不起,因此出现了有的人家根本就不养儿子的情况。
还有,现在列侯娶公主时,娶不称为‘娶’,而是称为‘尚’;娶诸侯的翁主时,则要把‘娶’称为‘承’,这种称呼的转变抬高了女性的地位,让男方的地位在一开始就低了女方一头,因此才有那么多女主人淫乱、不检点的事情发生。
古时候,不同的等级有对应的服饰、车马仪仗规格,通过衣服、车驾等装饰就能够明确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地位是什么级别。
然而如今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地位卑贱的人也能穿更高规格的服饰,衣服头冠、车马仪式全都随心所欲地自己安排——所以才有人为了用华丽的外在彰显自己的高贵,而想尽办法搞钱、牟利,宁愿即使丢掉性命也甘之如饴。
周朝当初设立了法律条文、刑罚规定,但是狱中空空,这些刑法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为什么会这样呢?
就是因为周朝的统治者能够把奸邪混乱的苗头从根儿上拔去,把邪恶不良的风气掐灭在摇篮里。
所以陛下您也应当重视起如今这种僭越、攀比的歪风邪气啊!”
王吉还说:“舜帝和商汤从来不用三公九卿的后人,而是面向社会广求人才,提拔了皋陶、伊尹。正是这种对贤才毫无私心的渴求、对正义倾心所向的推崇,才使得奸臣恶人逐渐远离了政治中心。
如今的这些官员,卸任或退休后,并不从人民中挑选合适的人来继任,而是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来接班。
由于不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与本事而得到的官职,大部分人的素质都不高,不仅骄傲放肆、桀骜不驯,还一点书儿都不读、一点儿学问都没有。让这样的人治理百姓,百姓怎能不受到压迫和欺诈呢?
陛下应当明确要求各岗位、各官职必须要经过考核、选拔,任用有能力有才华的贤人,并且禁止官员让自己的后代来接替自己的位置。
我能理解陛下对母族的亲戚、旧交的深厚情谊,其实您只需要给他们丰厚的钱财宝物,就已经足够表达您对他们的关爱了,没有必要非得让他们在朝中或者地方上担任要职。
另外,为了向天下人展示您的节俭朴素,应当取消摔跤、杂技等娱乐项目,乐府表演的次数和排场也要适当削减,减少尚方部门所制造的皇家器物数量。
古时候,工匠们所做出来的东西,都没有精美的边缘修饰;商人做生意,也并没有赚取暴利把自己搞得珠光宝气——
这不仅仅是因为那时的工匠和商人朴实无华,主要是因为那时国家在引导社会的朴素风气,号召人民群众勤俭节约的结果。”
刘询认为王吉说的东西太空泛,没有提出什么实质性的修改意见,于是并没有认为他的奏疏有多么出彩。
由于没得到刘询的欣赏,王吉就称病辞官,回老家去了。
3.义渠安国来到羌人地区,叫来了三十多位羌族部落的首领,把其中特别不配合、不顺从的人拉出来杀鸡儆猴,然后直接发兵进攻这些没了首领的部落,斩获了一千多个羌人首级。
由于义渠安国的无事生非,惹怒了那些已经投降于大汉的羌人,其中就包含归义羌侯杨玉,他们已经对大汉失去了所有信任和期待,于是就逼迫着那些势力弱小的部落与自己一同叛乱,侵扰大汉边境,阻塞关口要道,进攻大汉城池、杀害守边官员。
义渠安国以骑都尉的身份,带领着三千骑兵前往平叛,进军到浩台县的时候,就被羌人半路拦截袭击,损失了大量车马,人员伤亡惨重。
受到重创之后,义渠安国只好带兵返回,在令居县屯兵驻扎,并且将情况报告了上去。
当时,赵充国已经七十多岁了,刘询认为他年纪这么大不再适合出征作战,便让丙吉去问他谁适合担任将领出征。
赵充国回答说:“没人比我更合适了。”
刘询派人问他:“将军您觉得羌人好对付吗?应该派多少人才能制服他们呢?”
赵充国说:“凭空分析一大堆没有用,还不如让我亲自去看看。
羌人和大汉隔着这么远,怎么估计的了呢?等我到了金城了解具体情况之后,就知道该采取什么样的方法了。
羌人只不过是一些小杂碎,妄图逆反天命、违背天朝,这简直是自取灭亡!
希望陛下把讨伐羌人的任务交给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刘询笑了,说道:“好的,那就麻烦老将军了!”
随后,便调动了大量兵力前往金城。
夏天,四月,刘询正式下令让赵充国带着这些兵力讨伐西部羌人。
4.六月,彗星出现在了天空的东方。
5.赵充国到达金城,准备等到一万名骑兵全部集合后再渡过黄河。
考虑到可能会被羌人部队突袭,赵充国便派出三名校尉,趁着夜晚悄悄地率先渡河,到河对岸安营扎寨、摆出军阵,等天亮后再带领部队依次有序渡河。
有将近一百名羌人骑兵在赵充国的部队周边来来回回,赵充国说:“我们刚到这边,将士们都还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不适合马上就投入战斗状态。
这些骑兵一个个看上去身手矫健,估计是他们的精锐部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据我观察,他们人数不是很多,八成是羌人派出来的诱饵。
我们作战的目标是把敌人全部歼灭,这么几个人不用管!”
于是赵充国下令禁止出击当前的羌人骑兵。
随后,赵充国派出侦察兵到四处打探,发现四望峡之中没有羌人,便连夜带着部队登上了落都山,把校尉、司马都叫过来说:“我就知道这些羌人不懂战术!四望峡这么好的位置他们都不安排人手,要是他们派几千人守住这里,我们怎么打得进去!”
赵充国在行军打仗的过程中,非常重视侦查工作,总是会派人远远的打探敌情,因此总是能及时得到很多关键信息。
在队伍行进的过程中,赵充国会让军队时刻做好迎战的准备;在停止行军时,一定会修建坚固的营地堡垒,防备敌人的侵扰。
无论是做决策还是采取行动,赵充国都十分沉着冷静,每次都必须提前规划好行军路线、作战计划之后再发动攻击。
赵充国十分关爱士兵,向西出发,在到达金城的西部都尉府的这一路上,每天都会保障将士们充足的饮食,因此大家都愿意为他出生入死。
羌人多次要求与汉军交战,赵充国就是坚守营寨、绝不出战。
后来,有羌人小兵不小心被汉军抓到了,他说羌人各部落的首领们早就已经吵翻了天:“都跟你们说了不要叛乱,非是不听。现在好了,大汉天子把赵将军请了出来,他可是用兵如神的老人物了,八九十岁了还有本事带兵打仗,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就算我们现在想与汉军拼杀一场,哪怕是战死沙场,怕是也没办法了!”
之前,䍐(音“罕”)种、幵(音“奸”)种羌的首领靡当儿派他的弟弟雕库告诉金城西部都尉:“先零羌准备作乱。”
过了没几天,先零羌果然就发起叛乱了。
因为有不少雕库的同族与先零羌混杂在一起,西部都尉觉得此次先零羌叛乱,雕库也有责任,于是就把雕库扣押下来当人质。
赵充国认为雕库是无辜的,就把他放了回去,让他告诉族人首领说:“此次出兵是专门为了诛杀有罪之人。没有谋反心思的人,如果不想被误伤,就趁早与那些反贼划清界限!
大汉天子想对各位说:‘有罪之人如果能够消灭其他反贼,可以免除他的罪行,还有:
杀一个高级反贼首领赏赐四十万钱;
杀一个中级反贼首领赏赐十五万钱;
杀一个低级反贼首领赏赐两万钱;
如果杀的是女人、小孩、老人、病人那么也能得到一千钱的赏赐。
不仅如此,被消灭的反贼的家人、妻儿、财产,全都归除贼者所有!’”
赵充国打算先引导䍐种、幵种羌以及部分作乱的先零羌投降于汉军,等羌人叛汉的联盟瓦解掉一部分人之后,再趁其虚弱无备之时一举将其剿灭。
当时,刘询已经调动了六万名内地郡国的兵力去边境屯兵。
酒泉太守辛武贤上奏说:“郡国的兵力全都在终南山附近驻扎,而北边根本就没有人驻守,这样防不住敌兵的侵袭。
如果敌人离边境还很远,那么确实可以等到秋冬季再进兵。
但是现在这些羌人就在边境附近,郡县在羌兵的骚扰下苦不堪言;而且到了冬天那边天气寒冷,中原的马匹受不了那样极端的气候,作战肯定会吃亏的。
还不如马上就出兵,对士兵和战马都有好处。
带着三十天的口粮,七月上旬就出发,从张掖郡、酒泉郡兵分两路夹击鲜水附近的䍐种、幵种羌,就算不能把羌人全部歼灭,至少也能抢走他们的牲畜,活捉他们的妻儿。
先给他们造成一部分损失之后再返回,等到冬天再次派出大军前往讨伐,肯定会吓得羌人肝胆俱裂。”
刘询把这封奏书送给赵充国看,让他看着办。
赵充国认为:“一匹马负担着三十天的粮食,大概要装二斛四斗(约52公斤)的米,八斛(约200公斤)的麦子,另外还有衣服、兵器、铠甲需要一并装载。拖着这么重的物资装备,马匹是走不快的,想要快速行军、追击敌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羌人稍微有点头脑、懂点进退的时机,带领大部队跑到更远的地方去,无论是驱赶着牧群追逐水源、草泽,还是退入山林里躲藏不出,汉军面对这种情况都无可奈何。
如果汉军莽撞地跟在羌人后面,继续深入他们的地盘,那么羌人完全能够占据住当地险要的隘口,断绝汉军粮食的运输通道;到时汉军将进退两难,又面临粮草短缺的境地,那么可就真的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了。
不仅如此,一旦惨败,还会成为夷狄之人的笑柄,我朝好不容易在边远地区建立起来的天威就这么被粉碎了。一旦跌落神坛,想要再次回到原来在夷狄之人心中崇高的地位,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辛武贤却说带兵攻打过去可以夺取羌人的牲畜、财物,俘虏他们妻子、儿女,这根本就是没有经过思考而说出来的瞎话。
此次叛乱,是先零羌挑的头,而且还逼着别的羌种部落跟着一起作乱。依我所见,哪些被先零羌忽悠、煽动的䍐种、幵种羌,可以先暂时不跟他们计较,先一门心思对付先零羌再说。
等把先零羌歼灭之后,䍐种、幵种羌自然而然就老实了。
到时候他们肯定会以先零羌的下场为前车之鉴,规规矩矩地改过自新,然后陛下再顺水推舟,赦免䍐种、幵种羌的罪过,选用一些熟悉羌人习性、善于沟通、尽职尽责的官员前去安抚、管理这群人——这才是保障边境安宁的长久之计。”
刘询把赵充国回信的奏书交给朝臣们观看,有很多人提出:“先零羌之所以这么强势,就是因为有䍐种、幵种羌的帮助,如果不先把这两条左膀右臂给除掉,那么先零羌是很难对付的。”
于是刘询任命侍中许延寿为强弩将军,任命酒泉太守辛武贤为破羌将军,然后写下一封玺书专门褒奖他们提出的作战建议。
刘询责备赵充国:“打仗要运多少粮草,会对百姓造成多大麻烦,想必将军心里也清楚吧?您手上有一万多人,在秋天到来之前、水草丰沛的时期,不赶紧抢夺羌人的粮食、争夺马匹的草料,还在等什么呢呢?
难道您想一直耗到冬天,等粮食丰收后,羌人把食物资源都严严实实地藏在山林里,守住关隘险阻,让我朝士兵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吗?
真等到那时,军队缺粮再加上天气严寒,将士们手脚都被冻得开裂、僵直,马匹也又饿又冷得无法再继续前行,这样难道对作战有什么好处吗!
将军您就指望朝廷源源不断地输送物资,在边境拖延个一年半载以求战胜敌人,这是不是也太轻松了?难道您根本不考虑用兵打仗的物资运输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消耗吗?要是打仗都像您这样打,还有谁不愿意带兵打仗呢!
现在我已经安排了破羌将军辛武贤,他们七月就会带兵进攻䍐种羌,等他们出发后将军您再带兵作为后续部队跟上。
就按我说的做,不准有顾虑!”
赵充国上书说:“陛下之前赐予我的诏书上写的很清楚,让我去劝降䍐种羌,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破解羌人的叛汉联盟,让他们的计划无法成功实施。
正因如此,我才让幵种羌的首领雕库向他的族人宣传大汉天子的仁德与包容,现在䍐种、幵种羌已经知道朝廷不计较他们之前的罪过了,大家都期盼着朝廷真的能说到做到。
如今先零羌的首领杨玉依山傍险、时时侦查观望,准备瞅准时机入侵我朝边境,但是䍐种羌根本就没有跟着他一起作乱的意图。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放着先零羌不管,去攻打䍐羌,那不是让无辜之人遭受无妄之灾,而放过了真正的反贼吗?
一旦汉军对䍐羌出手,不仅会让先零羌更加嚣张,而且还把摇摆不定的䍐羌直接推到对立面去了,这岂不是得不偿失?这种事可千万不能做啊!
“兵法上说:‘虽然打不赢,但是防守绰绰有余。’
还说:‘会打仗的人都是主动安排别人,从来不被人牵着鼻子走。’
如果担心䍐种羌要进攻敦煌郡、酒泉郡,那么边境的将士们就应该做好防守准备,加强士兵的军事训练,以饱满的精神状态等待羌人来袭。
羌人大老远跑过来,将士疲惫不堪,而汉军却得到了良好的休整——以一支状态良好、训练有素的部队对抗一支远道而来、困顿劳累的军队,获得胜利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如果仅仅是因为觉得兵力不够,而打算放弃防守、选择进攻,这不就相当于放弃以逸待劳的战术,而把主动权交给敌人吗?我认为这种做法非常不可取。
先零羌为了发动叛乱,不得已与其他部落的羌人化解仇怨、结下盟约,但是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有十足的把握保证䍐种、幵种羌百分百的与他们合作,汉军对先零羌的威胁仍然存在,䍐种、幵种羌也相当有可能背叛联盟。
我看大部分人都认为应该先攻打䍐羌、幵羌,殊不知这样做会让羌人部落之间的联盟越发坚固,让他们背叛大汉的心思愈发坚定。
为什么这么说呢?
只要汉军对䍐羌、幵羌出手,那么先零羌一定会对他们提供军事支援;
现在,羌人的马养得膘肥体壮,也有大量的粮食储备,汉军打过去只能对他们造成一点皮毛伤害,然而这时先零羌再稍稍出兵相助,反倒一下子就成了䍐羌、幵羌的恩人——
汉军不仅占不到便宜,反而让羌人部落之间的凝聚力越来越强,到那时再想把他们分开可就难上加难了。
等先零、䍐、幵羌三个部落紧密结合、牢不可分,他们想要凑出一支两万多人的精锐部队是十分容易的,再逼迫其他小部落跟着一起叛乱,那么他们的势力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估计到时候就连莫须羌这样的小部落都无法被拆散了。
要是任由他们这样发展下去,叛汉的羌人越来越多,那朝廷再想要对付这些人,就必须出动成倍的兵力,一旦出现这种局面,恐怕国家不仅费人费力费钱,更是要花十几年的时间才能彻底将叛乱平息,那可就不只是两三年的功夫了。
按照我的方法来,先解决掉先零羌,把联盟的发起者处理掉之后,依附于先零的䍐种、幵种羌就没有本事再兴风作浪了;万一先零羌被消灭之后,䍐种、幵种羌还是不服气,决定起兵搞事,那就是他们拒绝朝廷的包容和仁义,这就叫不知好歹,等春天到了再去攻打他们,这样既有正当的理由,又能赶上合适的季节。
如果陛下非要在这个时候进兵讨伐羌人,确实不合适啊!”
六月戊申日,赵充国的奏书送到了刘询那里。
秋天,七月甲寅日,刘询回了一封玺书,采纳了赵充国的意见。
于是赵充国带领部队到达了先零羌驻扎地点附近。
先零羌之前请求交战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到现在士兵们都已经完全懈怠了,提不起打仗的精神头,突然看到汉军逼近,吓得连车马物资都不要了,准备赶紧逃到湟水对面去,但是由于道路太狭窄,严重拖慢了他们的逃跑速度。
赵充国就这么在先零羌的屁股后面慢悠悠地赶路。
有人说:“您走得太慢了,这样打不赢的。”
赵充国说:“这些羌人已经被吓破胆、走投无路了,不能逼得太死。我们慢一点,让他们以为自己有机会逃走。如果逼太近了,反倒会让他们激发出求生欲与我军拼死一战,这样会对我军造成不小的损失。”
军官、校尉们听到赵充国这么说,都觉得有道理,说道:“将军说得对!”
先零羌人连滚带爬的逃命,有好几百人都溺死在了湟水之中,投降的、被杀的有五百多人。
汉军获得了十万多头羌人的马、牛、羊,收获了四千多辆兵车。
赵充国来到了䍐羌的地盘,下令禁止放火破坏羌人的住所、生活设施以及放牧的田野。
䍐羌听说汉军没有糟蹋他们的家园,大家都喜出望外:“汉军果然不打我们!”
有一个叫靡忘的䍐羌首领派人来说:“我们希望能回到自己之前生活的地方。”
赵充国把这一请求上报给了刘询,但是没有收到批复。
靡忘亲自来到汉军军营中,赵充国用好酒好菜招待了他,并且让他回去劝说自己部落中的人投降、依附于大汉。
此时,赵充国手下的护军以及其他军官都不乐意了,纷纷说道:“他是个反贼!不能放回去!”
赵充国摆了摆手,说:“你们心中的条条框框太多,意识不到这对于国家有多么重要!”话音未落,刘询的玺书就被送到了军中,玺书中说让靡忘立功赎罪。
最终赵充国没有动用一兵一卒,成功收降了䍐羌部落。
刘询让破羌将军辛武贤和强弩将军许延寿带兵前往屯驻地点,要求在十二月与赵充国的军队会合,一同向先零羌发起进攻。
当时已经有一万多名羌人投降于汉军了,赵充国判断先零羌已经处于一击即溃的状态,便决定让骑兵全都返回大本营屯田,等先零羌有了可乘之机后再出兵,便可摧枯拉朽一举将其剿灭。
赵充国写好了奏疏,还没来得及交上去,就收到了刘询下达的进攻指令,赵充国的儿子·中郎将赵卬担心父亲违背刘询的旨意,就派人劝说赵充国:“如果进兵会导致巨大的人员和财产损失,那么您擅自决定坚守,这没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只不过是在‘毫无损失的完胜’与‘有点儿损失,但也能获胜’之间抉择,您又何必在乎这么一点小瑕疵呢?
如果您违背了皇上的命令,陛下一生气派遣绣衣使者(负责巡视督查)来责备您,不仅您难以保全自己的性命,国家也会损失一员大将啊!”
赵充国叹息说:“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不忠的话!
如果当初陛下早点听我的,又怎么会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当时我推荐辛武贤出使羌人部落,丞相和御史非要用义渠安国,结果怎么样?义渠安国把羌人得罪了,拍屁股一走了之,却要让朝廷大动干戈来给他收拾残局。
当时金城郡、湟中郡一斛粮食只卖八钱,我对司农中丞耿寿昌说:‘趁现在粮食便宜,赶紧买三百万斛粮食囤着,羌人看到边境郡县粮食储备这么多,一定不敢轻举妄动的。’
然而耿寿昌只申请了一百万斛粮食,拿到手后只剩下了四十万斛,等义渠安国再次出使羌地后,又耗费了一半粮食,最后只剩下了二十万斛。
正是因为使者选的不对,再加上粮食储备严重不足,才使得羌人有了作乱的底气。
‘一开始只是一毫一厘的失误,却让结果与预期相差好几千里’,这件事不就是这样吗?
如今打了这么久的仗,还没有彻底解决羌人叛乱的问题,那些四方边境的夷狄之人看到这种情况,肯定会觉得大汉的军事实力不够,从而蠢蠢欲动。
要是让边境接二连三地出现动乱,到时候我们的敌人可就不仅仅是羌人了,就算是用兵打仗的天才来了都不一定能应对!
我现在就是打定了主意屯田不战,如果陛下英明,他会明白的!”
随后,赵充国就递交了屯田的奏疏:“现在军队中需要的食物、草料需要大老远从内地郡县输送到边境,耗费巨大的人力和财力;而且现在战争打了这么久都没有结束,征兵次数越来越频繁,恐怕会引起社会上的动乱,卑职为了陛下考虑,应该换一种方式来应对这种情况。
羌人是很容易对付的,但是想要通过武力镇压却是难上加难。所以我认为,此时不应当发兵进攻。
据我考察,临羌县东部一直到浩台县有两千多顷尚未开垦的田地,此处之前是羌人的地盘,现在他们已经被赶走了,于是空了出来,这之间的亭障、哨所、邮局都已经废弃不用了。
我之前带着大部队进入山中伐木,把砍下的六万多根木头都存放在了湟水附近,这是非常重要的建材。
应该让骑兵部队撤回,留下一万零八百二十一名步兵分别驻守各个关隘要塞之处,等冰雪消融之后把这些木头顺着河水向下游运输,好好的把那些亭障、哨所、邮局都重新修缮一下。
再发动士兵挖出灌溉田地用的人工渠,从湟峡口往西修建七十座桥,让军队能够自由来往于鲜水两侧。
等春天来了,到了农耕的时节,再安排每个将士负责耕种二十亩的田地;到了四月草原也开始长出草的时候,再发动几千名边地各郡县的骑兵以及西域各国的胡人骑兵,让他们在有草泽的地方当作游击部队。
这些部队以及屯田收获的粮食全都归入金城郡所有,这样能够省下一大笔朝廷的开支。
目前大司农运来的粮食,足够一万人食用一年的了,完全可以在这一年内把屯田这事给搞起来,等到第二年就不再需要朝廷继续供应粮草物资了。
现在我把屯田的具体位置以及所需要的工具列出来,供陛下参考。”
刘询回复:“要是按照将军的这个方法,什么时候才能把羌人彻底消灭?什么时候才能让战事结束?你给个准话,等你回复!”
赵充国上书说:“帝王出兵打仗,追求的是在最小的损失下获得最大的胜利,所以计策、规划永远比真正的交战攻伐重要。
‘百战百胜并不是最好的结果,应该先保存实力、增加防备、提高防御让人无法战胜,然后等敌方出现破绽、有了可乘之机以后再出兵。’
虽然蛮夷之人与中原人的习俗不同,但是都一样的趋利避害、依赖亲人、畏惧死亡。
原本羌人生活的地方水草丰美、物产丰富,却因为先零羌挑起叛乱,而被汉军驱赶到了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地方,羌人部落当中的人肯定都非常思念故土,从而对挑起叛乱的首领心怀怨恨。我相信应该有不少人都想脱离部落回到家乡,他们这个群体之中,人心早就不稳固了。
如今撤回大部分兵力,只留一万人在这里屯田,是非常合适的。
这边土壤条件又好,又能正好赶上农时,在休养生息、囤粮积谷的同时,又能坐等羌人部落内部出现动乱,好保存实力一举将其歼灭——
就算羌人现在没有立刻投降,我想,应该要不了几个月就能将他们拿下了。
之前,羌人叛汉的联盟已经被我粉碎,前前后后共有一万零七百人投降,还有七十个羌人被我放回去招降其余同族,这不都是现成的分化瓦解羌人内部团结的好帮手吗?
我有十二点屯兵不战的理由,如下:
第一,九部步兵、军长共有一万人在羌人故地留守,不仅能够囤积粮草,还能展开边防工作;不逼迫先零羌,既能展现汉军的仁德,又能让他们感受到汉军的兵威。
第二,羌人现在没有肥沃丰美的土地,正处于虚弱贫瘠的时候;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就能够加快他们内部动乱的速度。
第三,拿下这块土地屯田,能给周边的老百姓提供一部分农耕的田地,让边境百姓更好地开展农业生产工作。
第四,军马一个月的消耗跟屯田将士一年的粮食消耗差不多,撤走骑兵部队可以剩下不少的钱粮。
第五,到了春天,调集轻锐部队,沿着黄河、湟水把粮食运到临羌县,让羌人看看汉军充足的粮食以及精良的部队,给他们造成一些心理阴影,方便后续的收降工作。
第六,在没有战争的这段空闲时间,正好可以把之前砍的那些木头沿着河水运下去,用来修建亭障、哨所、邮局,多余的材料放到金城郡中储存起来备用。
第七,如果此时选择出兵,不仅会冒着巨大的风险,还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不出兵,反而能让这些反贼远远在苦寒之地流窜,不敢回到故土,经历过一波又一波的严寒、风霜、疾病、饥饿,肯定会损失大量的人员和马匹,等到春天一来,再出兵攻打岂不是轻轻松松?
第八,屯田不战能够最大程度的休整士兵,保存实力,免去了追击路上的艰难险阻,省去了损兵折将的风险。
第九,䍐种、幵种羌已经投降,先零羌也被汉军赶跑,就算此时不出兵,也不会有损大汉的国威;而且占据住这块地方,也让羌人没法找机会侵扰我朝边境。
第十,不兴起战事,就不会惊扰到河西以南地区的羌人,不会刺激他们制造动乱。
第十一,由湟峡口往西修建桥梁,可以让部队安全、平稳地渡过鲜水,到达西域,这样大汉的威名就能在西域传扬得更远,吸引更多的小国前来依附。
第十二,省下来的这么多钱粮与人员,可以用在往后更重要的战事上。
以上就是屯田的十二点好处,如果陛下选择出兵,那么这十二点好处将全部化为泡影,希望陛下能认真考虑!”
刘询再次回复说:“你说几个月就能解决战斗,说的是今年冬天还是什么时候?如果羌人得知汉军大部分都撤去了,便组织一帮精壮部队侵扰屯田的汉军、杀害边境的老百姓,那该如何应对呢?请将军把具体方案拿出来!”
赵充国上奏:“用兵打仗时,考虑得越多越好。
先零羌手上就算有精锐兵力,到现在也就只剩个七八千人了;
再加上他们被驱赶离开了故土,去到了人生地不熟的远方,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一个部落的人紧密地生活在一起,在逃亡过程中人员早已离散得七七八八;
而且还不停的有人被冻死、饿死。
我认为想击破先零羌指日可待,最多明年春天就能有结果,所以我之前才在奏书中说‘几个月’就能解决战斗。
从敦煌郡开始一直到辽东郡大约有一千五百多里,其间把守关隘、要道的士兵有好几千人,曾经匈奴多次率领大部队进攻,然而根本没有任何收获。
如今虽然撤去了骑兵,但是还有一万多英勇健壮、训练有素的士兵在羌人故地屯田。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年三月,在这段时间内他们人员疲弊、马匹羸弱,肯定不敢把自己的妻儿丢给其他羌种部落照顾,自己跋山涉水来侵犯大汉的屯田部队;因为有屯田兵的驻守,这些羌人更加不敢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重新回到自己曾经生活的故土。
想要击破羌人,就必须从他们内部逐步瓦解,那么将无需动刀动枪就能达成目的。
夷狄之人偶尔侵扰边境,杀害、掠夺百姓,这种事情一直以来就没法彻底禁止,在此次屯田工作中想快速解决这个问题,也是不现实的。
如果不能确保自己一定能赢,就不要随便出手交锋;如果不能确保一定能殄灭敌人,就不要随便劳师动众。
如果此次出兵能打得这些羌人不敢再靠近大汉边境,就算不消灭先零羌,那出兵讨伐也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很明显,现在并没办法解决边境偶尔遭到侵扰的问题,那么我们的目标就是要把先零羌彻底打服。
既然如此,明明有必胜的方法,却放弃不用,反倒冒着巨大的行军风险也要深入敌境作战,这不仅不会有任何的收获,还会造成难以预估的损失;大汉的威望也有可能因为冒然进兵而遭受重创,那么将来还怎么让蛮夷之人慕名臣属呢?
讨伐羌人的部队一旦出动,等到班师回朝的那天,大家都想回家与家人团聚,还有人愿意留在湟中继续屯田吗?但是为了抵御羌人,湟中之地是不能没有人戍守的,那么就意味着朝廷又要征调百姓参军,又是一轮新的大费周章。
所以我认为现在出兵伐羌不是时候。
我常常这样告诫自己:我是受到陛下的诏命而出兵的,陛下把这么多人交到我手上统领,我不能白白让这些人受苦受难、遭到无畏的伤害;
如果我带领着这么大一帮人、那么多的兵车战马,不衡量作战的损失,不考虑性价比更高的方案,只是为了避嫌、为了不被问责,不得不遵守陛下的旨意而冒然进兵——
这是相当不忠不义的行为!这反而是害了陛下!”
赵充国的奏书每次都会被刘询交给朝中的公卿大臣传阅,一开始赞同赵充国的只有三成的人,后来有一半的人支持他,到了最后已经有八成的人站在了他这一边。
于是刘询下诏,问责那些之前说赵充国的计策不好的人,这些人全都心服口服的磕头谢罪。
丞相魏相说:“我不懂用兵之事,但是后将军(即 赵充国)提出的计策从来没有出过错,我担保他这次说的方法绝对没问题。”
刘询给赵充国的奏疏做了批复,并且对他提出了表扬。
不过刘询同时也采纳了破羌将军辛武贤、强弩将军许延寿的意见,决定既要马上出兵攻打羌人,又要留一部分步兵在湟中之地屯田。
刘询下诏,要求辛武贤、许延寿和中郎将赵卬一起带兵出击。
在此次讨伐过程中,许延寿收降了四千多名羌人;辛武贤斩杀了两千名羌兵,赵卬斩杀了两千多名投降的羌兵;赵充国又收降了五千多人。
刘询下令撤兵,只留下赵充国在湟中之地继续屯田。
6.大司农朱邑去世。
朱邑在任职期间恪尽职守、不骄不躁,刘询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对他的离世感到十分惋惜,于是赏赐他的儿子一百斤黄金,用于往后的供奉祭祀。
7.本年,刘询任命前将军·龙雒侯韩增为大司马、车骑将军。
8.丁令(音“零”)人连着三年抢夺、劫掠匈奴的物资,有好几千匈奴人都被丁令人杀害、掳走。虚闾权渠单于忍无可忍,派出一万多名骑兵攻打丁令,但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二年(辛酉,公元前60年)
1.春天,正月,京师中有凤凰聚集,有甘露降下,刘询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2.夏天,五月,赵充国上奏:“先零(音‘怜’)羌的部队中原本大约有五万人,已经有七千六百人被斩首,有三万一千二百人投降,溺死于湟水的和饿死的加起来有五六千人,据我估计,剩下的逃入煎巩羌和黄羝羌部落的总人数应该不到四千人。
䍐羌靡忘等人当初说了,一定保证把自己剩下的族人劝降,我觉得剩下的羌人就交给他们去劝说吧!屯田的兵力可以撤离了。”
刘询批复说可以,于是赵充国整肃军容,将部队整整齐齐地带回了长安。
赵充国的朋友浩星赐对他说:“大家普遍认为羌人被击破,全是破羌将军(辛武贤)和强弩将军(许延寿)的功劳。但是稍微有点头脑的,其实都清楚先零羌已经走投无路了,就算朝廷不出兵讨伐他们,也一样是大汉的囊中之物。
等您见到陛下,应该把功劳都让给破羌将军和强弩将军,这种谦虚退让之风很容易受到陛下的青睐,一般的庸臣可想不到这一点。
如果您能这么做,陛下一定会愈发看重、欣赏您,这也是您应得的嘛!”
赵充国说:“我年纪都一大把了,官位、爵位已经很高了。有功就是有功,实话实说就行,如果我为了什么谦虚退让的好名声,故意少报自己的战果,这不是欺骗陛下吗?
用兵打仗,对一个国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大事,本来就应该审时度势、仔细分析实际情况后再展开行动,往后的人在用兵时也应该采用这样的原则,我这么做也算是给后人打个样。
如果我不为陛下分析用兵打仗的时机问题,那么等我死了,还有谁来对陛下说呢!”
于是在汇报工作的时候,赵充国全部都按照自己所想如实回答,还是坚持屯点不战的损失会更小。
刘询认为赵充国说的非常有道理,便让辛武贤还是回去继续当他的酒泉太守,重新任命赵充国为后将军。
秋天,羌人若零、离留、且(音“居”)种、儿库斩杀了先零羌的首领犹非、杨玉,并砍下了他们的头;其余的一些首领,如:弟泽、阳雕、良儿、靡忘等人,带着煎巩羌和黄羝羌部落中的四千多人投降于大汉。
若零和弟泽被封为“帅众王”,离留、且种被封为了侯爵,儿库被封为君,阳雕被封为“言兵侯”,良儿被封为君,靡忘被封为“献牛君”。
刘询设立了金城属国,专门用来安顿投降的羌人。
刘询下诏要求推荐可以担任护羌校尉的人,负责管理、监督羌人部落。
当时赵充国正在生病,丞相府、御史府、车骑将军府、前将军府共同推荐了辛武贤的弟弟辛汤。
赵充国得知此事后,也顾不上自己身体不好了,赶紧写下一封奏书:“辛汤爱酗酒,喝醉了之后口无遮拦,容易惹祸,不能让他去管理蛮夷之人,他的哥哥辛临众比他合适。”
那个时候辛汤已经接受了护羌校尉的符节,刘询看到赵充国的提议后,便下诏临时换人。
辛临众担任护羌校尉不久以后就因病免职,丞相府、御史府、车骑将军府、前将军府、后将军府又把辛汤给推荐了上去。
辛汤果然喝酒喝得飞起,还借着酒劲多次侮辱训骂羌人,把羌人得罪了个遍,最后果然如赵充国所说,羌人受不了辛汤的脾性而再一次地叛乱。
在外出征时,有一次辛武贤和赵充国的儿子·中郎将赵卬吃饭聊天,赵卬提到张安世得罪了刘询,刘询有想除掉他的想法,后来赵卬家中的军官把这件事告诉了张安世,让他赶紧想一个保全自己的办法,使得张安世得到了善终。
由于自己的儿子辛汤被赵充国揭了老底,再加上之前刘询听了赵充国的工作汇报后,没有给到辛武贤特别丰厚的赏赐,因此辛武贤对赵充国恨的牙痒痒,总想找机会整一整赵充国。
于是辛武贤就举报赵卬“把刘询在皇宫内廷中所说的话透露给了外人”,刘询将赵卬打入监狱,最终赵卬在狱中自杀。
3.司隶校尉魏郡人盖宽饶为官清廉公正、刚直不阿,多次直言不讳地对刘询提出反对意见。
那时,刘询正在抓紧刑狱工作,任用了不少对刑法深有研究的官员,而且还沿用汉武帝刘彻的做法,让宦者担任中书官员,由他们负责起草诏令、辅助处理政务。
盖宽饶提交了一封密封的奏书:“现在简直是世风日下,治国的重心已经逐渐偏离儒家思想,把那些受过腐刑的阉人当作周公和邵虎,把律法条文当作《诗经》和《尚书》,怕是严刑峻法要成为朝中和社会上的主流风气了。”
他还引用了《易传》当中的内容,说:“五帝(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把天下当作大型的部门来管理,三王(夏禹、商汤、周文武)把天下当作大型的家庭来管理。
家庭是由自己的子孙后代来继承、掌管的;而部门却要由贤者、能人来保证它的正常运行。”
盖宽饶的奏书交上去之后,刘询勃然大怒,认为他质疑自己的治国理念,于是把他的奏书交给中二千石官员调查。
执金吾说:“盖宽饶的意思就是说陛下应该将皇位禅让给他人,恐怕指的就是禅让给他吧!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谏大夫郑昌认为盖宽饶忧国忧民,对国家忠心耿耿,只不过是因为提交的奏书词不达意而被人扣了个大逆不道的帽子,于是写了一封奏书给盖宽饶求情:“山中正是因为有凶猛的野兽,才让珍贵的植物不被盗采;国家正是因为有忠心的臣子,才让奸邪不轨之人不敢作乱。
司隶校尉盖宽饶既不追求安稳的日子,也不追求锦衣玉食,每天为国家的发展、百姓的安宁操碎了心,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忠正直言。
他既不像许氏、史氏那样跟陛下沾亲带故,又不像金氏、张氏那样是陛下的亲近之臣。
身为司隶校尉,他的职责就是负责监察、监督、提出整改意见。在工作中必须保证自己刚正不阿的作风,才能承担起这份责任。
正因如此,他得罪的人只多不少,根本不可能跟谁拉帮结派、搞小团体。
他的奏疏上提出了对国家发展的意见看法,却被有关部门弹劾说应该处以死刑——
有一个盖宽饶倒下了,就有一万个盖宽饶站起来,我也要像他一样,承担起谏大夫的职责,发现了不合适的政令、言行就要勇于提出批评意见!”
刘询没有理会郑昌的奏疏。
九月,刘询把盖宽饶打入监狱。
在被扭送到监狱的路上,盖宽饶抽出自己的佩刀,在北楼下自刎了,大家都对他的遭遇感到怜悯和惋惜。
4.匈奴虚闾权渠单于带着十万名骑兵去大汉边塞打猎,准备找机会侵略一波。
然而还没等匈奴骑兵到达边境附近,就有个叫题除渠堂的匈奴百姓逃到了大汉境内,说出了单于的入侵计划。
因为揭发匈奴的阴谋有功,刘询将题除渠堂封为“鹿奚庐侯”,随后派出后将军赵充国带着四万名骑兵到边境的九个郡县(五原、朔方、云中、代郡、雁门、定襄、北平、上谷、渔阳)中屯兵,以防备匈奴入侵。
过了一个多月,虚闾权渠生了一场重病,严重得连血都吐了出来,没有能力再带兵搞事情,于是只好撤退了。
然后,虚闾权渠让题王都犁胡次出使大汉请求和亲,但是还没等刘询批复,虚闾权渠就病死了。
当初,虚闾权渠刚当上单于的时候,就把壶衍鞮单于的老婆颛渠阏氏(音“烟支”)给废黜了,于是颛渠阏氏就与右贤王屠耆堂搞到了一块儿,右贤王参加完龙城之会的典礼后就离开了。
颛渠阏氏告诉屠耆堂说虚闾权渠已经病得快死了,叮嘱他不要走得太远,以便随时回来继承大位。
过了几天,虚闾权渠断了气,郝宿王刑未央当时是朝中管事的权贵,他派人通知匈奴王们前来奔丧。颛渠阏氏趁其他匈奴王还没到,就马上联合自己的弟弟左大将且渠都隆奇,拥立右贤王屠耆堂为“握衍朐(音‘渠’)鞮单于”。
握衍朐鞮单于是乌维单于的耳孙(玄孙之子,一说,曾孙,一说 玄孙之曾孙)。
握衍朐鞮成为单于后,就暴露了自己凶残狠戾的本性,杀了刑未央等人之后起用都隆奇,罢免了虚闾权渠单于后代子侄们在朝中的官职,把朝廷班底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亲戚。
虚闾权渠单于的儿子稽侯狦明白自己没有机会竞争单于之位,于是跑去投奔自己的老丈人乌禅幕。
乌禅幕只是一个在康居国、乌孙国之间夹缝生存的小王,受不了被周围的国家无休止的欺负,便带着本国几千民众投靠了匈奴,狐鹿姑单于把自己弟弟的儿子·日逐王先贤掸的姐姐嫁给了他,让他继续当自己民众的首领,将他安置在了匈奴右翼部落。
先贤掸的父亲左贤王原本应该是单于,但是他把位置让给了狐鹿姑,狐鹿姑说好了等自己死后由左贤王继任,
这次借着新旧单于交替之际,国内传出了“日逐王应该当单于”的声音。
而日逐王先贤掸与握衍朐鞮单于之间本来就有积怨,先贤掸害怕自己因此获罪甚至丧命,于是准备带着自己手下的人投降大汉。
先贤掸先派人来到渠犁与骑都尉郑吉通气,郑吉随即发动渠犁和龟兹(音“秋词”)共五万人去迎接先贤掸。先贤掸带着一万二千名百姓和十二名小王,跟随着郑吉来到了河曲,这一路上逃跑的人全都被郑吉派人杀死了,然后他再派人把先贤掸送到京师拜见刘询。
刘询封先贤掸为“归德侯”。
郑吉之前平息了车师国的叛乱,现在又收降了日逐王先贤掸,在西域那边一时间名声大噪,于是就连车师国西部的那些北道国家都在郑吉的管辖范围之内,这就对外有了“都护”的称号。
刘询封郑吉为“安远侯”。
随后,郑吉就在西域各国的中心地带设立了自己的办公场所,地址选在了乌垒城,此处离阳关有二千七百多里。
日逐王先贤掸离开后,匈奴的实力也越来越衰弱了,在西域这边的威望基本已经等于零,根本就没有争夺西域各国管控权的资格,因此匈奴的僮仆都尉就这么灰溜溜的取消了。
都护郑吉负责监督管理乌孙、康居等三十六个西域国家,他们的一举一动尽在郑吉的掌握之中,稍微有点异常之事发生,郑吉就会上报给朝廷:通过安抚、劝说、送礼就能平息的动乱,那么就有话好好说;如果没法通过和平手段解决的,就立刻出兵讨伐——
在这样的管理模式下,大汉的政策号令、思想文化就这么在西域成功得以推行。
匈奴握衍朐鞮单于立自己的堂哥薄胥堂为新一任“日逐王”。
5.乌孙昆弥翁归靡托长罗侯常惠递交了一封奏疏,说:“希望陛下能允许让您的外孙元贵靡作为我的继承人,并且让他迎娶大汉的公主,与陛下亲上加亲,一起对付匈奴!”
刘询把这事交给公卿大臣们商量讨论。
大鸿胪萧望之认为“乌孙离大汉那么远,保不齐他们哪天就会投靠匈奴,到时候朝廷不仅受到了他们的欺骗,还搭进去一位公主。决不能答应他们的要求。”
刘询考虑到之前讨伐匈奴的时候,乌孙立了不小的功劳,又坚决断绝了与匈奴之间的姻亲关系,觉得不应该拒绝翁归靡的诉求,于是封解忧公主的妹妹刘相夫为公主,为她置办了丰厚的嫁妆,然后让常惠将她送到敦煌郡。
送亲队伍还没有离开边关,就传来了昆弥翁归靡的死讯,乌孙国的权贵共同拥立岑娶的儿子泥靡为昆弥,号称“狂王”。
常惠提交奏书,请求把公主刘相夫暂时留在敦煌郡,不要向前继续出发。然后,常惠赶到乌孙,谴责乌孙的权贵们没有拥立元贵靡,拒绝把大汉的公主嫁给他们的新昆弥,并且提出将公主接回长安。
萧望之认为:“乌孙本来就是一群反复无常的小人,根本就没法与他们定下什么坚固的盟约。如今元贵靡没有被立为昆弥,陛下把公主接回来,这理所应当,没有哪一点对不起乌孙。公主能够平安返回,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如果继续把公主送过去,怕是等人刚到那里,战争也要发生了。”
刘询听从了萧望之的意见,把刘相夫接了回来。
三年(壬戌,公元前59年)
1.春天,三月丙辰日,丞相·高平宪侯魏相去世。
夏天,四月戊辰日,刘询任命丙吉为丞相。
丙吉为人宽容大度,有恭谨退让之风,做事只把握大方向的合理、正确,从来不纠结于细枝末节的小事。当时朝中的人都认为他非常识大体、有气度。
2.秋天,七月甲子日,刘询任命大鸿胪萧望之为御史大夫。
3.八月,刘询下诏:“为官不廉洁,执法不公正,才导致国家发展、社会风俗走下坡路。基层一线的官员工作任务又重,拿的俸禄又少,想让他们不搜刮民脂民膏,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我下令,等级在百石以下的全部增加五成的俸禄。”
4.本年,刘询任命东郡太守韩延寿为左冯翊。
韩延寿之前是颍川太守。
他在担任颖川太守期间,正好赶上京兆尹赵广汉获罪被处死,由于赵广汉深受百姓爱戴,那段时间颖川地区的百姓民怨沸腾。
韩延寿勤勤恳恳地用新的思想感化百姓,教百姓讲礼仪、懂谦让。
他把当地有威望的长老召集起来,商定好婚丧嫁娶的各种礼仪规范,大多都参考古时候的礼节规矩,给不同的仪式都规定了相应的流程与花费,既不能太简陋,也不可铺张浪费。
在韩延寿的大力推广与实践之下,老百姓逐渐接受了他的管理。
如果有人贩卖祭祀用的假车、假马以及其他烧给去世亲人的冥物,全部都会被官府收缴后丢弃。
后来韩延寿被调任为左冯翊,由黄霸继任颍川太守;黄霸继续沿用韩延寿之前的管理模式,因此颖川郡的发展突飞猛进。
韩延寿在任期间,十分重视礼法教育和儒家经典思想,他所选用的官员都是有学问、懂礼仪的贤人;
他对自己的属下非常好,不仅能给到足够的尊重和礼遇,还能采纳下属提出的劝谏与计策;
大力推举有品行、有孝心的人,成立学校开展教育工作,在春天、秋天定期举办乡射之礼,通过这一活动选拔人才、宣传礼教,举办典礼时,场地中陈列着钟鼓、管弦乐器,由乐师弹奏着中正平和的雅乐,行礼之人都穿戴着盛大的礼服开展各项礼仪活动;
到了八月举行考核、阅兵仪式,活动场所竖好斧钺、立好旌旗,让各级官员参加射箭、骑马的比试;
如果要发动人民修缮城墙、收取赋税,韩延寿会提前把日期告知所有人,然后按时开展修城、收税等活动。
基层小官、人民群众既敬畏他又爱戴他,都愿意在他的带领下工作生活。
韩延寿又在当地安排了乡正、里正、伍长等职位,由这些人以身作则当作人民群众的表率,让人们都以他们为榜样,做诚信有礼、踏实朴素的好百姓;
禁止包庇罪犯,大街小巷之中但凡有什么异常之事发生,办事员必须第一时间上报,因此心怀不轨的人根本不敢踏入颍川郡一步。
韩延寿下达的政令在一开始看起来细碎繁琐,然而实行了一段时间之后,节省了官吏们追捕犯人的精力,有更多的时间处理别的公务,再也没有老百姓遭受刑狱之灾,大家都能够过上太平安乐的日子。
面对基层的办事员,韩延寿能够放下身段、平易近人地与他们沟通、相处,但是该严格的时候韩延寿不会有分毫的懈怠,对官吏的要求非常明确清晰。
如果有人辜负了韩延寿的善意,工作不认真负责或者做出了违法乱纪之事,韩延寿总是会深切地责备自己:“难道是我对他不好吗?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犯事的官员听到韩延寿这样说,常常会反思自己的过错,甚至有人愧疚到自杀而死。
如果下属有因犯错自杀但是没有彻底断气的,韩延寿都会哭着喊着找医生过来救人,人救活了之后,韩延寿还会特别免除此人的徭役和赋税。
韩延寿在颍川郡干了三年,政策都得到良好的贯彻落实,没有人敢触犯禁令,刑狱案件的数量大大减少,当地得到了非常好的治理,因此刘询才将他提拔为左冯翊。
韩延寿上任途中来到了高陵县(属左冯翊地区),有一对兄弟为了争夺农田告到了韩延寿面前。
听完兄弟俩的陈述,韩延寿感到非常难过,他说:“多亏了陛下的赏识,让我担任这片地区的父母官,却不能让人民群众讲道理、明是非,竟然出现了这种亲兄弟为了财产而争斗的事情,不仅影响极为恶劣,还让本地的长官、小吏、三老(乡官,负责宣传教育工作)、孝悌(乡官,负责宣传教育工作)们脸上无光啊!
这是我这个做左冯翊的有问题,我这就马上退位!”
当天,韩延寿就宣称自己染病,不能处理公务,然后把自己关在招待所里闭门思过。
整个高陵县中的官员一瞬间都傻眼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县令、县丞、啬夫、三老也都把自己捆起来,等待后续治罪。
见状,俩兄弟的族人脸上也都挂不住了,竟然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把当地的长官全都惊动成这样,于是大家都开始谴责俩兄弟的不是。最后这二人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主动把头发剃光,袒露出上半身,来到官府认罪,并承诺愿意把田地让给对方,死都不会再相互争抢了。
这件事发生以后,郡县中的人都对韩延寿啧啧称奇,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约束自己、监督他人,没有人敢做一点儿不遵守礼法、违背道德的事情。
韩延寿的好名声传遍了左冯翊地区的二十四个县,因此没有人再敢为这种扯皮拉筋、利益分配不均之事告状、辩解了。
在工作过程中,韩延寿无论对下属还是对待百姓,都秉持着一份赤诚之心,就冲着这一份真诚与信赖,官民都不忍心对他有丝毫隐瞒。
5.匈奴握衍朐鞮单于准备把先贤掸的两个弟弟都杀了,乌禅幕为他二人求情,但是遭到了拒绝。最终两人都惨遭杀害,导致乌禅幕对握衍朐鞮的仇恨越来越深。
后来左奥鞬(音“欲见”)王去世,握衍朐鞮单于把自己的小儿子立为了新的“左奥鞬王”,留在了王庭之中。
这一举动引起了原左奥鞬王部下的不满,他们拥立原左奥鞬王的儿子为新王,然后带着新王一起往东迁徙。
握衍朐鞮的右丞相带着一万名骑兵去讨伐新王,结果半路上有好几千人都逃跑了,因此此战以失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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