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眼所能见的,耳所能闻的,不是肩上梅枝,不是山中细雨,不是苦酒山河,而是你。
——阿晚
阿沈哥哥:
见信如吾。
依然是这般老掉牙的开头,可惜,你一点也不记得我了吧。
阿晚想你了。
仿佛又回想起了年少的你,总爱着一袭长衫,那样好听的句子便从你嘴里缓缓吐出:“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然后你便总爱戳戳我的眉心:“丫头,我们以后也过这样的生活好不好?”我总爱朝你吐吐舌头:“切,谁稀罕和你这种老诗人过一辈子啊!”但眼底的笑意,便是怎么掩也掩不住的。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样美好的诗句,我想,用来形容你,一点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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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升起又落下,复复反反,时光消了几许年华,你依旧是那个如玉的你,温润无暇。你总爱把头枕在我的肩头,阖起眼,勾着一抹温润的笑,细数着在这时光中的点点星光。
你说,阿晚,感谢我的不完美,才能在你的世界里多赖一会儿。
每每到这时,我便总爱打趣:只是一会儿啊……然后你便笑了,悄无声息地拥我入怀:“不,阿晚,我要赖一辈子。”
再后来,你便再不对外穿长衫,你说外面的人笑你不懂潮流。看你委屈的像个孩子,我便戳戳你的眉心,像你当年戳我一般:“没关系的,那就只穿给我一个人看好了,等孩子长大了,便让他穿给你看。”对上你那双诧异的眸,我“扑哧”一声笑了。伏在你耳边轻说:“以后你也教他念诗好不好?”
你笑了,然后咱们便搬了家,就像你说的那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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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沈,我记得那天正是腊月初八,下了好大下雪。我笑嘻嘻的凑到你身边:“阿沈,我想堆雪娃娃了。”你本不应允,怕我伤了身子。过了许久,大概是你实在拗不过我了吧,只得戳了戳我的眉心:“你呀!”而后笑了笑,“说好了,只能玩一小会儿!”
然后你亲手替我围上围巾,整好头发。待出门时,我俨然已被你包成了一个圆滚滚的雪团子。我终是有些嫌弃的,但尽管是这样,刚出门我也不禁缩了缩头。你勾勾嘴角,不动声色的往我手里塞了一个汤婆子:“刚好拿出来的。”我撇撇嘴:“嘴硬!”但心里到底还是欢喜的。
后来,我扯扯你的袖子,:“阿沈,前天我听的那出折子戏里说,如果我们一直一直在雪中走,就可以走到白头的……”“傻瓜”你不禁笑了,“就算折子戏里不说,我们也会到白头的。”
阿沈,雪停后,我趴在窗子上看你笨手笨脚的堆着雪人,心底一暖,不觉笑出声来。玻璃一点点变得模糊,我喃喃:“阿沈,你看这像不像我和你已经悄悄过完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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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沈,我当然也曾同你置气,怪你不懂那些洋人的浪漫,然后便作势要走,看你一脸着急像个快要失去了糖果的孩童,终不禁笑出声来。
后来我想,只要我靠近你你不慌张,拥抱你你不躲闪,对我来说,就是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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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有月时,你便临窗而立,念诗给我和孩子听,着一身月白色长衫,像从画中走出的少年:“……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时我便想,若一生如此,为君绾青丝,君为我描眉,便再无憾。
再再后来,你病了,我头疼的厉害时,你再念不出诗来做我的止痛片,也再无人幼稚的陪我堆雪娃娃了。你总用那双能活动的手颤颤巍巍的写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阿沈,阿晚懂。
再再再后来,你连手也不能动了,只能用那双依旧清澈的眸望我。老头子,该换我给你念诗啦,就像当年那般“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然后,也不知过了多久,你望着我,再没了气息。没关系,你未说出的话,阿晚懂。看着你的骨灰一点点被海浪带走,我喃喃“老头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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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阿晚想你了,阿晚累了,奈何桥上,你能否如年少时,戳戳阿晚的眉心为阿晚再念一首诗,就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阿晚绝笔
1976年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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