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茶

           

我与茶

   故里有茶，是云南的茯茶。不知其传入的究竟却，也喝到了这般年纪。自然，可能作瘾了吧。我极好茶。

   孩时，祖母的一碗晨茶，熬的恰好。我每每以惺忪状稚手捧来，观其色，纯如琥珀。茶汽氤氲有雾白，覆于汤面，袅袅然自成天地。沁脾之，润面之。啜之，咸淡相宜，微有烫舌。然其滋味，却消得睡意顿无。说“柴米油盐浆醋茶”，这茶，总算得是重要的。亲友往来，总是携茶砖来抹面子。它是最能抹得面子的，若提二斤面，不至于，或者掖二量烟叶，也不大像话。不贱不贵，不俗不雅，只好是它。所谓“粗茶淡饭”，相宜如此，正是平常百姓的日子。

后来不记得是哪一年，总归是大了一些的时候罢，逢过年，在三祖父家里吃家晏。我嘴贪，自小是个饕客，油油腻腻的吃了一番，便肚儿圆的坐不安了。吃饱了听着大人的谈话也能生出腻来，遂左顾右盼，目光游离。结果，偶然地，瞧见了脑后墙上的挂历――首页印有好看的茶具，样子和颜色都极好看。它吸引了我。我便翻转身去扶着椅靠看。一页页，诸多茶器中我只识得出杯和壶，其他的，虽不识得，却觉着它们好玩儿，然这好玩，实是被它们那特有的韵致迷住了。是时，我方窥见茶还可以喝得这般有意思。

再后来，闲读里，又见识得几多关乎茶的人和事，使得我更加喜爱起它。也终于觉出用碗喝熬茶的俗来，便开始泡饮自认好的茶叶。所谓好的茶叶，其实也不好，价贱。母亲是不愿意为此支一笔相当的钱的。虽然贱，可也都是什么绿茶、花茶，大体上能满足我附庸的心理。我也喝出了它们与熬茶口感的不一样。后来我才知道这里面有情怀什么的东西。

就这样，我如此喝到大学来。大学极好，不拘人，还多有闲空，真是自由的好地方。一日，我赴商店买什么东西，付账时被老板一副小巧的茶具吸引了――一座，一壶，一杯。他正拿我现在才知其名的谓之“随手泡”者冲茶，茶壶里茶叶翻滚，汨汨有声，泛着细沫儿。待壶满，注水毕，油油的茶汤氤氲起茶汽，清香缭绕。我心下喜欢极了。老板本生得一副君子相，茶汽茶香映得他更是可爱，我心颇悦。因这喜欢极了，后几日里这情形一直盘桓于心，思忖再三，我硬是购得了一套茶具，曰功夫茶茶具，齐全，精致。当夜遂邀新友来品茶。焚香，佐以乐，我现学现买（头夜里刚看的视频教程）。为着不使“雅集”之名有虞，我心虽生怯，却作出老练来，如法炮制。成茶，呈以诸友。诸友被香所熏，被乐所迷，更是显出酸书生的面目来，张口迸酸词儿。如我一样，他们也在装。可那茶，却真是有滋味的，店家赠的铁观音，清苦……（无有下文）哑然而一口一口啜罢了。又许是一切太应景，我的心理作用也未妨，所谓“器乃茶之父”，尤是也。我实是不会品茶的。

   再往后，又得以与青年才俊黑多等人集会一次算，是茶会罢。黑多寻诗，迹多野，能来我处品茶，实是这套茶具的功劳。犹记那夜，诸文友至，礼毕，分宾主而坐。待泡茶，黑多执意由他来，只好由他。可我看他也不甚会泡，不明流程，不尽器具之功用，茶礼亦不通，我有纠错时，他便说出一个“大道至简”、“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什么的道理来，听来也极有道理，便不去细究。只见他手上的动作从容、阴柔，书生气颇重。品饮间他大谈茶，茶叶茶人茶事面面俱到，不禁令我等后学称羡其学识。此番集会，我受益颇丰，深得品茶之要义，承黑多之点拨，曰:多喝茶。

   此去彼时，我喝的茶之品种也颇多了。近日看书得论曰:冬日宜饮红茶。恰之前购其类量也可观，只好专饮它。一日数泡，佐以梁实秋、林语堂之小品，直呼，皇帝算过得什么日子。眼前，正泡着茶，方饮尽一盏，便来属文，余下的许是凉了，已违“酾不宜早，饮不宜迟”之论。不敢再多言，趁夜未深，烧水再续吧。末了，且引《茶经》内一语作尾罢:啜苦咽甘，茶也。

                                                          四绝书生

                                                        十月廿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