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机缘和云南的一群茶叶贩子,去一个庙里走茶。
走茶是当地的行话,就是收茶的意思,因为云南的茶叶产地,抛开现在普洱思茅一代的大面积种植的劣质普洱,真正的好茶叶都是山里面出产,而我们那一次是去一个寺庙里面走茶。
寺庙是藏传佛教的寺庙,这种庙一般都很有些来头,在当地的权势也很大,一个寺庙有几千亩山地,在当时也很常见,一般都是种点谷物用来自己吃,剩下的就种点茶,果树之类卖出去。那次去的寺庙种了两个山头的红茶,去的时候满山青翠很是好看。
去到寺庙里面,先去看货,寺庙里的仵作把我们带去仓库,指着满满的一大仓茶叶说,这些是刚采的小叶红,种子是从印度带过来的,我们这一队的头目叫老许,是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藏族汉子,他抽出腰刀随便在一包茶叶上捅了一刀,挑出少许的茶叶放在嘴里边嚼边说:放了三天了,你这有点潮啊。
仵作一看是行家,便说句你们自己随便看看,就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了,老许又戳了几包茶叶,把茶叶分给我们嚼,我也拿到了一点,放在嘴里嚼,刚放进嘴里有些苦涩,不像杭州龙井那般是透水一样的清香味,还有些粘牙,老许看到了我脸上有些异样,跟我说:刚嚼都这样,红茶不比绿茶,你多嚼一会味道就出来了。
我便把那一小撮茶叶放在舌根下,慢慢茶叶湿润了之后,浓浓的茶香便在嘴里弥漫开来,是很厚重的味道,还是带些苦,但是涩味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老许说,这茶叶还行,去喝喝看。
仵作赶忙带路,我们来到了主持的房间,藏传佛教的寺庙,主持的地位极高,一般都住在最好的房子里,在门口,老许叫了三个人跟他上去,有两个手下是这个茶贩队伍的二三把手,而叫上我明显是看在我是个外人的面子上。进去主持的房间,不同于平常藏传佛教寺庙里的昏暗,是个窗明几净的大房间,主持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上去有些瘦弱白净,带一副眼镜,满身知识分子的气息。如果不是身上披的袈裟,还以为是个大学老师。
那主持掏出一个铝壶和几个粗瓷碗,用炉子上烧开的热水冲了几遍,然后掏出一个口袋,抓出一把茶叶扔在铝壶里面,然后一言不发的过了五分钟,屋子里一片寂静,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居然一言不发地等着。主持仿似入定了一般凝凝地看着热水壶口飘散的蒸汽,然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好了。
然后他把热水冲入了铝壶里面,整个房间顿时杀起了一片茶香,那种是不同于江南丝竹气息浓厚的龙井香,也不是武夷岩茶的那种凛冽味道,真的像刀子一般捅进鼻孔,想躲都躲不掉的浓郁气味,极致的厚重和沉稳。主持摇了摇铝壶,然后把红玉一般的茶水倒进六个粗瓷碗里,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老许很恭敬地端起一碗茶,先放在了主持的面前,然后再端起一碗分给了我,我接过这碗茶,手上的瓷碗温热而粗糙,看起来就像是庙里僧人平时吃饭的碗,只是里面的一汪红色过于浓郁透亮,堪比上品的红酒颜色,又有着和红酒截然不同的一种沉静淡然,房间很简陋,茶具更是不讲究,可是当端起这一碗茶的时候,这些都变得完全不重要,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我和那一碗红茶。
我便喝了下去。
当我从这一碗红茶中解脱而出的时候,主持在笑着看我,想必是我刚才有些失态,他说: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我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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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再看个几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