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子

取自《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在一片湿润中醒来，我摩挲双眼，躯体一丝不挂，突兀的暴露在空气中。从窗帘一角钻进来的阳光直射在我的大腿内侧，灼痛又让人上瘾。

今天是清明，又到了和爸妈交代生活的日子。

我起身撇开那束阳光，迫切的要找烟来抽。桌上只剩下两个空烟盒，我开始心理慌张，在想却得不到烟时，世间最大的痛苦便来了。但一切还好，床边掉落着抽了不到一半的半根，我紧张的点着，带着隔夜的味道和灰尘，满意的抽着。

从镜子里我可以看到整个自己。白皙的皮肤上点缀着星星般的纹身，星星遍布的淡黄色天空上，多余的空间里一对刚够用的乳房差强人意的装饰在胸脯上，带有疤痕却修长的腿，支撑起整个憔悴阴暗的灵魂。

刚过十点钟，我趿拉着拖鞋出门。较之清晨，太阳散发出的光和热明显柔和了更多，可所有人都明白的，这是曝晒来临前的宁静。

按照习俗，我买了纸钱，我妈生前喜欢的白玫瑰，尽管我认为这是俗不可耐的东西。相比之盯着我敞开的衬衫的花店的男人，我还是觉得玫瑰花抬高了他的身位。

驱车到墓园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从停车场看来，并没有很多人的。这对于我是个好消息，人多总会有那么几个无耻的人。

从出生时起到在这之前我都没有想过的，我会以这种方式死去。在我的想象里，我的死应该是独自优雅的死去——看着血一滴一滴流干，我的死是应该由我自己决定的——或许在明天，也或许在昨天。

你们并不知道，人在死之前都是先睡着了的。在被一辆黑色本田抛向空中时，无限的睡意就向我涌来，当身体落地，就像是一剂镇静剂，没有余地的让你睡去。

身体麻痹的我安静的躺在地上，强睁着沉重的眼睛。路过的人一个个都驻足下来，欣赏我展现在空气里因为血液翻腾而微微泛红的肌肤。我懂得他们的，我也喜欢欣赏自己的身体，但很可惜，他们不敢上前，在我即将死去的时刻，他们再也无法触碰到我。

那辆黑色本田就停在我的不远处，我想在死之前应该要知道是被谁撞死的才对。像电影里的桥段一样，车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光亮的皮鞋，紧接着我艰难的把目光往上移，终于看清了我前男友那张邪魅的脸，还是那样好看。

他下车慢慢向我走过来，眼神里带着可怜的柔情。当着围观者的面，他跪伏下来亲吻我，我能感觉到顺着舌尖流入他口中的血格外热烈。随着我的血渐渐流失，我的意识慢慢清醒，在所有血流干的那一瞬间，我终于嗡的一声醒了过来。

还好，是个梦。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要赶紧去墓园给爸爸妈妈烧纸钱了。

和梦中的世界一样，我照旧买了纸钱和花，唯一不同的是花店老板没有盯着我的领口看，我也没有穿带纽扣的衬衫。

这次到达墓园已经是十二点左右，清明节烧纸钱最好是要在中午之前的，免得我妈在阴间跟阎王讲我的坏话。停车场里停满了车，更让我确信这不是在那个梦里。我将车随意的停在路边，警惕的寻找着黑色丰田，但还好，都不是前男友的车牌，这些之后，我才得以放心的走进墓园。

轻车熟路，走到父母的墓前，将花献给他们，出于子女的本分，坐下陪我爸喝了两口，但我的记忆里他们是不爱我的，顿时荒凉便从中来。

忽然间，我意识到外面停车场车满为患，墓园里却是一个人影都见不到的。我环顾四周的墓碑，都有明显扫墓的痕迹，而且在我父母墓边的墓上，只放着一张报纸，是今天的。

我好奇的拿起这张报纸，一股恶心的气味扑面而来，如果不是表面干净，我会觉得这是从泔水厂流浪出来的。

报纸上只登了一版内容，赫然写着“劈腿女被男友墓园撞飞，失血过多而死”，我正纠结梦里的情节，愕然的抬起头看向墓碑上的刻字，果然写着我的名字——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