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相信星星会说话,石头会开花,穿过夏天的木栅栏和冬天的风雪之后,你终会抵达。
“我叫夏初,17岁那年遇见乔星河。过去十年了他依然活在我的心里,那个不可一世,脸上永远都是带着笑容的少年。遇见他以后我才开始相信命运。”
在回乡拥挤的火车上,他从容地穿过人群,肩上背着吉他,坐在了我对面的位子上。他用手拖着下巴,手肘被抵在车窗的狭小边缘上,阳光透过玻璃斜映在他的侧脸上,有淡淡的彩虹色。
“看够了吗,我长得不好看你就别再看了。你还是听我弹吉他吧,我弹的好听。”说完他拿起身边的吉他,弹片随着手指的来回拨动发出动听的旋律,是朴树的生如夏花。
“这首歌你弹得很好听。我叫夏初,你叫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笑着,继续弹着吉他,“乔星河,我在桥上望星河。”
“乔星河。”我看着坐在对面弹吉他的男孩,嘴里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很早就遇见了这个男孩,只觉得他说的那句“我在桥上望星河”甚是熟悉,但我忘了那是我记忆里的哪一个片段。
母亲告诉我,我的记忆是不完整。七岁的时候我因为一场意外而丧失了那之前的所有记忆。医生说,我只是短暂性失忆,只要到了合适的契机,丢失的东西会因为心里想知道而回来的。大概是我心里不够迫切地想要知道,所以上帝一直很宽容地替我保管那部分记忆。
火车开始进隧道了,那是一条经过刚好一分钟,只有14盏昏黄色的壁灯。
我很喜欢这条回乡的隧道,因为在那个地方车厢内所有的人都置身于漆黑的空间,那昏黄的灯却足以让我沉醉,所有的旅途的疲惫在这短暂的一分钟里慢慢被享受殆尽。乔星河的吉他声依旧在空气里持续,他的声音在隧道里如同在深谷投掷的一块石头,垂直而落碧潭时那种远旷而深邃的持久。他把手里的弹片停下,幽幽地说道:“有一些人常年活在黑夜里,在夜里舞蹈,在夜里喝醉,在夜里放肆。孤独的,自由的,张狂的,欢乐的。很多人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也不愿意与他们靠近,他们不断地在等待,等待那颗夜里最亮的星。我也是,我一直在桥上望星河,在找那个人。夏初,你相信命运吗?”
那一刻火车发出刺耳的长鸣声,“我相信”被长鸣声掩盖在了。在后来很长的日子里,我都不知道那三个字乔星河听到了没有。我并不知道原来那天那刻我多希望他听到。
原来乔星河和我曾在南沅的一个小镇上生活过。
南沅是一个山水傍居的地方,在大地之上,月光之下。我很喜欢饭后去南沅小镇北边的柳园散步。柳园种满了柳树,镇上最老的人也不知道这些柳树于何时存在,只知道它们就跟着春风来,随着夏风下垂,迎着秋风萧条,陪着冬风等又一春。我喜欢它独特的祥和安静。
在随意打扫了几下的房间里,等待夜幕降临。我很久没有看见苏雅欣了。那个在意外事件后自称是我好朋友的女孩。我一直都忘不了那个夜晚,带着些许诱惑的夜晚,苏雅欣就在那一刻出现在我面前,脸上带着一点点醉意,慢慢地走近我,双手攀住我的双肩,凑近我的脸说道,“夏初,你知道吗…乔星河他回来了,他没死!”
“你认识乔星河?”
她说,“不是我认识,你应该比我还要熟悉他。夏初,你忘记谁都可以,你怎么可以忘了乔星河!”
母亲说过我的记忆是不完整,到现在我还是一无所获。
“雅欣,你喝醉了。我和乔星河今天刚在火车上认识,而且他也没有说他认识我。我送你回家吧。”
那晚苏雅欣醉了,我失眠了。我不知道乔星河对苏雅欣是什么样的存在,我也不知道苏雅欣于我是什么身份。我只记得那晚之后,我和苏雅欣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变得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在那些个潜移默化的是日子里,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一种无法理解的意味。
我不懂,也不知道我究竟丢失了什么。
某天清晨刷牙的时候,我接到了乔星河的电话。到达柳园的时候,我还见到了苏雅欣。
我还没有完全走进他们两个,我就听见苏雅欣的声音。“乔星河,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雅欣用力地推了他,满脸生气。
我想是因为我的到来,她才会那么激动,但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生分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许我们的关系本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我看见乔星河微笑地整理好被苏雅欣弄皱的衣服,手顺势就搭上了她的肩膀。他走的时候,侧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等我回来”。我被晾在了柳园,柳园里只有柳树,没有供人休息的椅子。在那里,我等待了乔星河好久。他背着那把吉他,手里提着快餐,“等饿了吧,我们去草坪上吃吧。”
“雅欣呢,她还在生气吗?”
“没有。她再也不会生气了。”
那天晚上乔星河给了我讲一个故事:
“我以前是住在孤儿院的,父母吵架的时候,父亲错杀了母亲被判了刑。其他的亲人都把我当成了灾星,不愿意收留我,邻居只好把我送去孤儿院,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要与各种孤儿为伴了。直到我八岁生日的时候,我被一户人家从孤儿院领养来到这里。其实你不知道我是见过你的,只是你忘记了。我遇到你的时候,你跟现在一样,安安静静的,喜欢静静地听我弹吉他。那个时候我跟你说话你都只对我笑也不说一个字。后来我们吵架了,吵的很凶,所以我离开了你,离开了这里……但我没有想过,你居然忘记了我。”
“所以我们以前是真的认识对吗?”我看向他,他的脸上还是挂着微笑。
“是啊,认识了很多年了。”
我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只有乔星河和我。
我看见他一个人背着吉他经过我家楼下,经过南沅小镇的中心区,经过柳园。我一直在他后面叫着“乔星河”三个字,但他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我就一直跟着他,上了一座矮矮的山上,他在上山的小道上停步了。他转身对我微笑,挥手示意让我坐在他身边。在梦里我听见他为我弹奏了那首生如夏花,听见他对我说“记得要醒过来,不能睡太久……”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你们看到乔星河了吗?”我问围在我身边的人。
我看见母亲一脸的不解,她走近我告诉我,“乔星河在你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夏初,你不要吓妈妈好不好?”
“妈,你说什么呢。前几天我刚和乔星河重新认识,你怎么能说他死了呢!快把他找来,我想听他弹生如夏花。”
十年后我又见到了苏雅欣,我已经27岁了。
她给了我一封信,信上这样写到:
夏初,我是十八岁的乔星河。我曾说我见过你,这些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那些事是那个八岁为救你死掉的乔星河在日记写的。我八岁的时候被领养,被我的新家人告知,要以乔星河的身份生活。我没有自己的生活,我的生活都以乔星河的生活为依据。我很讨厌乔星河,直到我十八岁回到南沅,在火车上看见你,我突然明白了命运,是命运让我用乔星河的身份遇见你,来继续守护你。我很庆幸你不记得八岁的乔星河,而认识了十八岁的我。夏初,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我叫许木。因为你,许木愿意成为乔星河。因为你曾在他的日记里写到“我在桥上望星河”。所以是替代也好,我遇见你那天,我选择相信命运,因为你,我才相信。
苏雅欣说,“你七岁的时候,大你一岁的乔星河在上山途中,推开你而被毒蛇咬伤,错过最治疗时间而死亡;你也因为重度撞击而丢失了记忆。直到你十七岁回来,遇见代替了乔星河的许木。”
“那许木呢?他去哪里了?”
“他……他也死了。夏初,你一定是灾星。七岁害死了乔星河,十七岁你害死了许木。他在送你回家的路上,为了保护你,跟几个流氓打架,被捅了好几刀不治身亡。可你现在真好,什么事也没有……你也真可怜,还没过完这一生你就失去了两个爱人。”
苏雅欣说我被确认为选择性失忆,遗忘了我自己不愿意记住的,我想要逃避的事实。
……
“我已经记不清到底是我遇见了谁。但我知道乔星河他一直活着,他还活着。而许木他一直在我生命里,扮演着乔星河的每个过程。雅欣,谢谢你。用一封不可能出现的信结束了我这些年所有的愧疚,我愧疚十年前害死了乔星河。而许木一直都是我为了乔星河而幻想出来的角色。十七岁我选择了把自己封闭起来,如今我在这精神病院里用十年做了一个梦,我梦到自己又回到十七岁,我觉得我真的见到了乔星河。雅欣,我想我可能还是不够清醒,所以我累了我像好好睡一觉,下次你来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痊愈了……”
苏雅欣看完这张书桌上的纸,看着床上睡得很香的人,缓缓开口,满脸是泪:“乔星河他一点都不怪你。许木他也是存在的。你十七岁遇见的一直都是许木,只是那个时候你只记得一个叫乔星河的人。那封信的确是假的,唯独那句‘想因为你,许木愿意成为乔星河’是他走之前说的话。许木和乔星河都是活在你生命里的,夏初你睡吧,梦里花会开,他们一定会去接你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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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写故事听故事的98年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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