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另一面

生活总会有一些奇迹

文丨箽四四（原创）

01

我叫波仔，今天是我十三岁生日。姑姑说十八岁就是大人了，我在盼着十八岁，那样我就可以独自生活，不用在姑姑家看别人脸色。

同时又觉得我也许活不过十八岁，因为生活让我觉得讨厌，这不是我喜欢的世界。

十岁那年，我爸和我妈离了婚，他们都不愿要我。奶奶年纪大了，也没办法管我，最后无奈姑姑收留了我。

原来我和表哥还不错，但自从我去到他们家之后，我和表哥就好像有了问题。他经常不理我，看我的眼神冷冰冰的，仿佛我是一个偷了他东西的小偷。

姑姑开了一家小吃店，经常很忙，我每天放学都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写作业。

有时候很想妈妈，但是妈妈走了，我甚至不知道她在哪里，已经三年了，我都快忘了妈妈的样子，我只记得，她很漂亮。

爸爸又结婚了，娶了一个很年轻的女人，听说他们又生了一个孩子。我对于他们也是多余的吧？爸爸有时半年都不来看我一次，他也不准我去看他，因为新妈妈不喜欢我。

每次想念他们，或者我难过的时候，我都喜欢坐在河边的公园里看着日落，一个人静静的发呆。

爸爸今天来了，他给了我一百块钱，然后跟我说，他跟新妈妈要搬去别的城市生活了。他不能带我走，他让我留在姑姑家，好好听话。

他这样说的时候，好像不是我爸爸，他就像在说别人的事，轻描淡写，他甚至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走后，我在河边的公园哭了，别的孩子哭，都会在妈妈怀里，而我甚至不知道妈妈在哪里？

昨天晚上，表哥弄坏了我的飞机模型，那是妈妈三年前送给我唯一的东西。我们吵了一架，他说我是个没有爹娘要的野孩子。

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然后咬了他。他的手上被我咬了一大块，咬出了牙印，渗着血。姑姑回来先是打了我，后来打了表哥。

我没觉得疼，只是伤心，我又想起妈妈，我很想她。

今天在学校，老师又批评了我，开学没几天，我已经连着三天站在教室外的走廊，这样的生活没劲透了。

我觉得一切都没意思，这生活，这世界让我觉得很累，我开始埋怨那个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人。

如果要丢下我，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个世界？随便把我带来，又随手把我丢弃，你们经过我的允许了吗？

我坐在河边，看着远去的河水，我在想，跳下去会怎样？这样的想法已经不是今天才有，从前想过很多次，这是个糟糕的世界。对我来说都是冷漠，自私和绝望。

我反复想了很久，今天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我知道，对于妈妈来说，她也许会难过吧？其实我也不确定，对她来说，她应该是不需要我的？不然为什么从没来看过我，哪怕有关她的消息，都从没有过。

而对于爸爸来说，我觉得他并不会难过，他有新的孩子，也有新的家庭，他哪里会有想起我的时间。

我如果死了，在这世界就再没有人会被我拖累，生我养我的人都会得到解脱。对于这个世界多余的我来说，我也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

我站在河边，纵身跳了下去，我希望这河水，能把我带到有温暖的地方，或者带我到妈妈在的地方。

我不知道会不会痛苦，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想，很快我就被河水淹没。

我听到，有个声音在喊：“有人跳河了……”

九月的天，却是彻骨的冷，我开始无法呼吸，我开始害怕起来，我后悔了……

我学过的两招狗刨，完全不管用，我绝望的挣扎，我希望可以呼吸，但，我却一直在往下沉……

02

我叫江远，朋友都叫我大江，今年36岁，是一个派出所民警。

我生活的这座城市里有一条河，河流从城市穿越而过，沿河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公园。现在，我每天最喜欢做的的事，就是黄昏在河边看日落。

太阳落山的时候，一直盯着太阳的余光，我就能看到文文，还有我可爱的萱萱。萱萱六岁，她长的跟我很像，她是个爱笑，活泼开朗的小天使，从前见过她的人都夸这么她。

文文是我妻子，比我小六岁，在我眼里是最善良，最美的女子。我们在一起十年，三个月前，我们还是是幸福的一家人。

那天是我和文文十周年纪念日，天气真好，我们三个人都好开心。我们一起去了游乐场，还一起滑旱冰，还一起去了小吃街，一切都是那么幸福和美好。

就在那天晚上，回家的路上意外和一辆大货车撞在了一起，货车逃逸，文文和萱萱在医院当晚就不治身亡，我昏迷了一周后醒了过来，在医院整整住了两个月。

我虽然活了下来，却已经死了，我的右脸上多了一条像虫子一样的一道伤疤，我变成一个，孩子看到我都会害怕的丑陋怪物。

我的心在那之后也破成了碎片，那场车祸，夺走了我所有重要的东西，生活再也回不到从前。

对我来说，我没有死，但也没有活着。我的行尸走肉只是为父母在尽最后一点孝心。对他们来说，我还有呼吸，还能说话，就是他们最大的安慰。

车祸之后，我就没有上班了，领导说，让我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调整好状态。我其实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好起来，生活对我来说，就是每天没有意义的重复。

今天是九月八号，萱萱的生日，我想起去年她过生日的时候，那时我们一家人还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一切都很完美，如今却只有我自己。

我已经很久没有笑了，生活里没有什么让我开心的事情。我爱的人，都在天堂，我的快乐和幸福也在天堂，这人间留下的不过是我行尸走肉的躯壳。

公园里来来往往的人，有说有笑，他们看上去都是幸福的样子。

也许他们也有伤，只是都藏在心里，因为没有谁会喜欢看别人颓废狼狈的样子。

当然，也有人会例外，比如那个小孩，他在我不远的地方，我看到他哭了，不知道他为什么伤心，也许是被妈妈骂了，或者老师批评？

但我知道做为小孩，今天也许难过，但是明天醒来，他们又会变成开心的样子。

正在恍惚间，我听到有人喊，有人跳河了。糟糕，那一瞬间来不及多想，我是一个警察，有一种天生无法泯灭的责任感。

更重要的是，我脑子里瞬间想起的是文文和萱萱。就好像她们此刻正在等我去救一样，有个声音在召唤着我……

我顾不上脱掉鞋子，一头扎进了河里。

我的水性还是不错的，我拼命向他游过去。我就看到他了，他已经呛了水的样子，在不停的挣扎，在往下沉……

我费力地抓到了他的衣领，往回游的时候，慢慢觉得有些吃力。幸好，这时候又有几个人过来帮忙，我们合力把人抬到了岸上，我才看清，是那个小孩。

这时有个女人冲过来喊：我是医生，我是医生。

她的神情焦灼而紧张，面对那个孩子很关切的样子……

03

我其实不叫小白，我只是姓白，后来朋友都叫我小白，都忘了我的名字。

我三十岁，是个离婚不久的女人。虽然结婚只有三个月，但是把我从大龄单身女青年，变成了失婚妇女。

为此，我受尽了亲戚朋友所有人的白眼，我成了他们眼里，无药可救的问题妇女。而我妈因为我的离婚，已经整整两个月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我知道她心里又在怨我，每当我让她不顺心的时候，她就会在心里想起弟弟。

十五年前，我和弟弟在河边玩耍时，十三岁的弟弟为了救我，溺了水，我当时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

那之后，我妈每次生气时，都会骂我：“为什么当年死的不是你，而是弟弟。”

我不怪她，当年的事，是个意外，也是我的错。从那时起，我就发誓长大一定要做个医生，这样就不会手足无措的，看着亲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我二十一岁大学毕业之后就在本市的一家医院工作，我的人生都还算顺利。除了跟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男人结婚这件事。

当时为了脱掉剩女的帽子，为了给我妈一个交待。我下了狠心赌了一把，只是牌局稀烂，死相难看。

离婚的时候，我妈说我就是一个丢人现眼的玩艺。

我不想再管她们怎么想了，离婚又怎样？怎么活，是我的自由。不管怎样总会有人不满意，我的人生，有谁能替我过吗？

这个城市朋友不多了，几个朋友也都升级做了妈妈。有时候想找个人说话也很难了，有的人不能找，有的人找不到。发现不管是单身，还是已婚，生活都是越来越孤独了。

我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其实这样也挺好。

我不需要跟谁没话找话，也不需要一直微笑，我可以说走就走，也不必讨好。

我喜欢一个人坐在河边的公园里，看着河水想心事。在天晴的时候，一个人看日落，日落里炫烂的光芒就像是我从前爱过那个人的影子。

今天街上，遇到了我那个前夫，他的胳膊上挎着一只像五彩斑马一样的女人。描着细致的眉，看上去又富又美的样子。

前夫夸张的打招呼，我知道他不过想奚落我罢了。我看着他们的眼神，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在被人观赏。

下午一个认识却很久没见的朋友，打电话约我见面，我满心欢喜。没想到，见了面话没说几句，就给我推销她号称三个月赚一百万的项目。

我刚有一点质疑，她就从价值观到生活观，把我批的一文不值。让我开始严重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感觉自己是个失败透顶又糟糕的女人。

最后我拒绝了她，她有点恼怒。走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脸色，很不好。

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就算得罪了她？但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这样也不行吗？

我这样想着，心里却觉得遗憾，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

今天九月八号，是我的生日。三十岁的生日也许该遗忘了，早已不是撒娇嘻闹讨要关爱的年纪。

爸爸打了电话，问我要不要回家吃饭，我想了想算了吧！我不想妈妈看到我不开心的样子。

我觉得一个人也挺好，就这样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今天河边公园里的人很多，大家看上去都很开心，有的一家三口，有的双双对对，显得我这样一个人特别的多余。

当然，我也看到了和我一样，一个人的。不远处那个小孩，应该是个学生吧？我经常在这里遇见他，他今天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还有那个脸上有道疤的人，见过他几次，他都是咪着眼，在看夕阳，好像很专注。

有时候他还会对着夕阳一个人发呆，那夕阳里，难道也有他爱的人吗？

有个站在河边的人，突然跳了下去，我下意识大叫了一声：“有人跳河了。”最初完全是本能的反应，那一瞬间我想起的是，当年因为溺水而永远离开我的弟弟。

当年的一幕好像又出现在眼前，我感到呼吸急促而艰难，身体紧张的开始不听使唤，仿佛那河里的就是弟弟，心开始揪了起来，一阵阵的发紧，甚至自己能听到连声音都在发抖。

周围的人很快都围了过来，马上有人也跳了下去。

河边开始乱糟糟的，有人报了警，有人打了120，又有几个人接连跳进河里帮忙。

我在岸边紧张的有点不知所措，当年发生的一幕好像重现，我不停的在心里祈祷着，那个人可以平安无事。

几个热心的人帮忙把跳水的人抬到了岸上，救护车还没过来，我焦急冲过去喊：“我是医生，我是医生……”

后记：

01

我是大江，那天医院里乱糟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一直担心那个孩子，还不自觉得跟到了医院，也许是他让我想起了萱萱和文文。我在急诊科外面，来来回回，不安的走来走去。

我看到了那个刚才紧急救助的女人，她坐在那里也是局促不安的样子。她来回搓着手，好像很紧张。我想安慰她一下，鼓起勇气，走过去跟她打招呼：“你好，我叫大江。”

她很腼腆的笑了笑，伸出手：“你好，我是小白。”

她笑起来很温柔的样子，就像文文一样，眼睛弯弯的，还有一颗小虎牙。很好看的样子。

那一瞬间，让我觉得时间真的很神奇。你永远不知道，这世界会发生什么事，让你觉得其实还有美好，突然间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02

我是小白，那天跟着救护车去到医院，不知为什么，我一直很紧张。我脑子里想的是十五年前，溺水的弟弟，那时候也差不多这个小孩一样大吧？

我多希望弟弟当年也像今天一样能脱离危险，这样想着，不觉就担心里面的那个孩子。

当医生问家属是谁的时候，我没怎么想，就站了起来，那个叫大江的男人和我一样，我们俩不约而同，向医生走去。

生活也许就是这样，没有人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也没人会知道结局。

但是有些事，刚好遇见，就勾起了你的记忆。顺带燃起了你对那个人特殊的感情。

在失望和绝望中，指缝间会透过一些光，让人看到某种温暖的东西。

03

我是波仔，那天从医院醒来之后，看到了大江和小白，他们让我觉得像我的家人。不知为什么，看到他们我总会想起爸爸妈妈。我知道他们不是，但我感觉好像找到了另一个温暖的世界。

他们俩后来，带我去过游乐场，有时我们也一起看电影。十四岁的生日，大江和小白说，我们仨一起过。

现在，我还是喜欢在河边的公园里看夕阳，大江说，在夕阳里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人。这世界，慢慢在变，不再是只有我讨厌的样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