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

老狗其实并不老。

冬生放学刚回到家，就听他大说下午那条野狗又来了。冬生马上问他大”小鸡呢？”他大没说话。冬生跑到鸡栅边数了三遍――是少了两只。冬生立马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他大跑过来塞给他一把苞米，嗔怒道：“哭啥，去喂鸡。”

冬生一边抽泣一边把苞米捏碎了扔给小鸡。冬生回过头对他大说：“大，得想个办法把野狗抓住。”大说：“咋抓？那野狗恁精，一看见人来就跑了，拿毒肉药它，它就跟知道似的，倒是白白害死了几只家养的好狗。”冬生没说话了，低着头看小鸡吃苞米。

野狗还是被抓住了。

抓野狗那天全村人出动，大家都对这条偷吃小鸡小鸭的畜牲深恶痛绝。以前是一家人抓，都失败了，现在民愤汇聚成了公愤，人人神情亢奋，摩拳擦掌，眼睛里冒着仇恨的火星子，欲除之而后快。

大家约定好拿冬生家的小鸡作诱饵，人伏在周围，等野狗进了圈子，人们群起而攻之。冬生起先不肯拿自家的鸡做诱饵，直到他大再三保证鸡会没事他才勉强同意。

于是冬生大就在门前用网围了个临时的圈，把小鸡放里面，然后关上门，从门缝里窥视外面的动静，其他人也都在外面找地方躲好。现在外面静得只剩下小鸡的叫声了。

冬生问大：“大，你说野狗会不会来？”大的眼睛盯着门外，说：“肯定会来，我让全村人把小鸡都关家里了，就我家鸡在外面。”冬生说：“那小鸡不会被野狗吃了吧？”大没理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外面。冬生正准备再问，嘴巴就被大一手捂住了。大压着声音说：“莫作声，来了。”

冬生赶紧透过门缝看出去，野狗正站在远处盯着鸡圈，它微微转动着脑袋开始观察周围，似乎觉察到了一点蹊跷，它站了好久，始终没有迈步。这是冬生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见这条野狗。野狗其实并不是很野，也是村子里的家狗生的。有的人家，母狗下的崽多，主人家不想养那么多又不忍心杀死，就把小狗崽放进袋子里扔得远远的，任其自生自灭，有的狗崽又跑回了村子，但没人收留，就成了野狗。

这条野狗比一般的狗身架要高大一点，虽然瘦骨嶙峋，但却异常狡黠，眼神像钢锥一样，发怒时，黑白间杂的毛根根倒竖，绝对是一位让猎物闻风丧胆的猎手。

野狗观察了好久，没发觉什么动静，它用锥子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小鸡崽，一步步向它们靠近。它并没一下扑过去，还在警惕着周围。

冬生此时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他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大，他大朝他摇了摇手。在离鸡圈还有几步路的时候，野狗突然停了下来，它又望了望周围，然后突然发力，向前狂奔，前脚一抬，轻松地就跃进了鸡圈里。小鸡开始四处乱窜，人们也从四面八方拿着武器合围。野狗知道上当，赶紧逃跑，但被网困住，一时走脱不了，它死命挣扎，将撑网的木桩拔了出来，网又裏到它身上，它用牙咬。

人们已经围了过来，愤怒的人们拿着棍棒一顿挥舞，野狗晕了过去。冬生大制止了大家，他说：“大家莫再打了，狗是我设计抓住的，大家能不把能把它交给我处理？”大家都没意见，野狗肉，人们也不太敢吃。

冬生大并没杀野狗。

野狗被系在门前的石头上看门。没有一只动物生来是为了做宠物或家奴的，何况这是条野狗。野狗日夜狂吠不止，冬生家好几天没有安宁，家禽白天都不敢待在屋子前。整个村子的公鸡都好几天没敢打鸣。原先绑野狗的绳子被它挣扎着快要断了，冬生大准备换条粗的，找了四五个村民才能把野狗按住。野狗身上的毛更是奇怪，自它被绑那天发怒倒竖后，就再没有倒下来过。野狗变成了狮子一一村民们争相为奇。

野狗变成了老狗。

冬生也不记得从哪一天后，野狗不再叫唤了，开始掉毛，它静静地伏在石头旁，眼神涣散，像一把锋利的锥子被磨平后丢在路边锈烂了。家禽们开始在它的周围活动，有只鸡跑到他身旁啄了只虫子马上跑开，它头都没抬一下。

冬生大把野狗身上的绳子解了，野狗竟没动。冬生问：“大，它咋不跑？”大说：“系在心里的绳子难解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