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途上

此文系【简村夜话】专题推荐，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回家途上

今早，脑子里就蓦然出现了在途上，郁达夫的名字也赫然在目。我以为郁达夫写过的就是《在途上》，核实才发现是《一个人在途上》。我已经不记得书中都写了什么内容，只有当时读后的一缕悲伤的感觉一直伴随着在途上这个词。

不明在途上这个字眼在我的脑海会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或许它就像一幅未完待续的画卷，打开之后人生深深浅浅的各种经历就显现出来，各种滋味也淡淡散发出来。

我曾跟朋友说过，我喜欢旅游，但是不享受抵达目的地舟车劳顿的过程，因为我害怕晕车等身体的不适。就好比前天和孩子们一起去关山镇拔萝卜，不管最后我多钟情于天蓝云白山绵延，在到达那萝卜地之前，头晕胀和胃部一阵一阵蓄势的涌动，都让我退缩，担心我会破坏这个期待的行程。好在孩子还未失去期盼之前，我们终于抵达了。在途上的等待，一点点烦躁的苗头最终没有机会燃烧起来，破坏女儿关于旅途的美好印象。

我人生的旅途是从晕车开始的。尽管对坐车有一些不好的记忆，但是这些最初记忆里还是萦绕着一丝橘皮的甜香。初中缺乏的饮食生活，加上几乎没有机会坐燃油类机动车的经历，或许再有一点遗传，使得我上高中坐车的路程就变得有点辛苦。

往返村里至县城的巴士走的多是土路，所以常年都是灰头土脸的。车身中部位置以下日积月累的尘土尤其明显，好似农忙季节忙着插秧的农民一直站在水田里的双腿，满是泥泞，无暇清洗。我不记得它有干净清爽的样子，估摸是不太容易保持，同时老板也清楚它不影响买票的人数。

从村里起点出发，沿途它非常热情的接纳各村各庄的各种乘客，十几座的中巴最后能容纳多少人没有限制。但凡你要坐车，你最好做一只顺服的沙丁鱼，让售票员兼老板娘很有技巧的把你塞到任何可以看见的空隙。偶尔你最好也嚣张一下，说你不能呼吸了，不然真的可能被挤压到不适。

庆幸的是我家是始发站，虽不能常坐到比较安全的副驾座位，但是早上车的优势还是叫人暗喜。即便如此，晕车的弱势在巴士途经尘土极多而车内塞满人的时候就格外凸显。让车窗开着，我就得吃土，关掉窗户，车内浑浊的空气也让呼吸难耐，同时也会催促胃部的涌动。这个时候我就必须赶快拿出我的急救。

拿出那颗橘红色的宝贝，我利落的掰成4瓣，去除果肉放进袋子，赶紧把橘皮包覆著我的鼻子。清甜的气味马上转移我的注意力，蠢蠢欲动的势头渐缓下来。

那段仰望念书走出村子，努力走向更好生活的时月幸好有橘皮的帮忙。在没有橘子的时候，母亲会给我一片生姜含在嘴里，这味道确实不及橘香舒爽，但是也很有效用。在这一事上有母亲协助一二，少了点尴尬多了点舒适，往后人生途上离家去更远处上学工作，所有的未知，我需要自己去摸索应对。

坐在依维柯中我惊叹于窗外的武汉街头。看着那一溜烟的红色尾灯，我第一次那么直观的经历课本中的车水马龙。胃部的涌动无法安抚下来，车子一开一顿的作为，似乎就是要好好向我介绍以后将要认识的世界的律动。我像懵懂的孩子，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个冲动，我只是愣愣吞咽下了那一口涌上来的不适物，我害怕惊动别人，担心弄脏了不宽敞的依维柯。

那是长途上第一口难言的味道，印象弥留如新。然而这是可以言明的味道，还有一些道不清言不明的滋味需要相当一些时间来理清。

习惯了以前上下课铃声所代表的统一行动，当我在大一时咋一听到铃声而自己不在教室中时，心里一阵愕然。从前的时间都被画成格子由别人填写指导，只要按部就班，时间都随着老师的指挥棒移动，好像不需要忧愁。这个状态久了似乎它本是如此，极其自然。

曾多喜欢这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用想去哪里，只是一直在途上的感觉，因为已有早定的旅程。然恍惚间，选择的岔路口很快就到了。在跑步的操场上，突兀的问一位学姐为什么跑步，然后被人反问回来我为什么跑步的尴尬似乎还是热乎的。幸好没有去纠结其中，把未知留给未知，继续学生该尽的学习之责。余时，也跟着同学们出外认识生活。

在城市里坐公交多了，晕车的现象就大为减少。坐车时我很喜欢看窗外，见过或未见过，景物总是新的。就在去往一个炮兵团的路上，我看窗外的样子被同学拍了下来，侧脸安静专注。这是印象里第一张留下来印记的侧脸模样。同学的老乡班里策划了去炮兵团送关怀的活动。邀我们同行是因为那理科班女生太少，以为我们能助力。结果我似乎什么都不会，连一首Big Big World也唱不完，但是那些身材较小的坦克兵依然急切的围着我，请我继续唱。那时我多希望我以前好好学下这首歌，或者有学点什么其它才艺，在这个时候可以为这些从未谋面的人留下一点动听的声音，一抹靓丽的颜色。

可是希望不成真。再也没听过他们了，却始终记得他们看进我心的渴望的眼神和他们不高的个子，以及看起来和我相仿的青涩面庞。

在往后生活中，有多少失衡的时刻我需要不断去参考别人的人生才能汲取力量去平衡自己的小舟，平稳行驶在属于自己的航线上。或许这是我下意识记得这段简短经历的原因吧。

他们已离我很远了，面容早不记得了，不知道他们是否有长高。偶尔我也突然惊叹，生活怎么如此奇妙，有些人我们只是匆匆一瞥，有些人我们却可以好好认识一下。她，是春姬，我总记得她。她的名字在我听来颇有异域的韵味。

她说我可以一直用雅虎邮箱联系她，她终生都会使用那个邮箱。可是后来雅虎中国就没有了，变成阿里云。我没有主动联系她，她也无从找到我。或许她也没有契机要来联系我。何况现在除了商业，又有谁在写邮件联系呢。她的孩子而今也应该17岁了。如果有机会再见面，她还会记得她在办公室说过，我侧45度角看也是蛮好看的那个场景吗？

这听来像是夸奖又让我觉得不是。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形成对自己容貌的感觉。依稀记得小学时候看到一本学习类图书的封面有个很漂亮的女孩，留着妹妹发型，明亮的眼睛，我被吸引。我对同班的族里小姑说，我是不是长得像她，她笑笑过了。

有一段时间我很惊讶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到的一切都这么明亮，云啊树啊花啊草啊鸟啊，所以我觉得和那个女孩应该很像，肯定也漂亮。

春姬应该是对的。是不经意间的看见，才觉得我好看。后来又有念头生出来，如果给我换一张绝对漂亮的脸，我愿意吗？我发现我心里又是不肯的。因为我的意识已深深烙印，那个模样中庸的样子才是我自己。真的变成漂亮的人，我知道那不是我。我还是不愿意自己被替换的。

那些在青涩年纪遇到的男生是喜欢我的侧脸专注吗？还是在餐厅里我远离人群靠窗坐的形单影只吗？还是我在教室旁台阶上等待上课的间隙里读书的心无旁骛？还是我替室友送书的心无杂念？还是他的眼睛正好觉得我好看?

不管如何我们的轨迹最终没有交集，也在彼此的记忆里慢慢淡去。后来偶然看到一位妻子的照片，我心中感叹他们最终遇见的人都很合适。而我在许多路口岔开以后，渐行渐远。

我不是胸有丘壑之人。历尽千帆之后虽常给过往设想，但也没有沉溺不可自拔。理性教我知道那些让我时常回顾的人事物都已成窗外消逝的印象，终将湮没不留痕迹。而我却可以一直期待前路的风景。

在去拔萝卜的路上，我和孩子也一直竞相分享我们所发现的美景。

小孩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