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前的那个晚上

        我的人生中，曾经有过无数的夜晚，能让我永远回忆的，还是下乡前的那个晚上。

        那是1974年3月3日的夜晚，记忆中那天是阴天，看不到天上的我星星和月亮，还有一点冷。简单吃过了晚饭，我就急不可耐的归拢着我的东西，明天就要下放去农村了，那里的条件怎么样？我确实是一无所知，心中充满着莫名的惆怅和焦虑，对于未来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装衣服的箱子和床头柜，是我半个月以前学着仿制的，是我用废旧木料拼凑而成，虽然是很粗糙，但是很实用。也是我第一次学着干木工活，这天下午才刷好了最后一边油漆，手摸上去，还有一种粘粘的感觉。我慢慢的往箱子里装东西，一边偷偷的打量着我的父母亲。记得母亲晚上扒了几口饭，就站起来离开了，好象眼睛里还含着泪水。是的，明天她最疼爱的儿子将要离开下乡去了，她少了一个干家务的帮手，更担心儿子的到农村会受到磨难。我们家有兄弟六个，缝补浆洗，吃喝拉撒，全靠母亲一人操持，身体虚弱的她，硬是靠她那瘦弱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我是她最懂事的儿子，12岁开始就有心学着帮她做些家务事，母亲也特别的喜欢我，我也从不在外惹事，一身衣服一个星期穿下来，基本上还是干干净净的。从下乡日子确定了以后，母亲几乎就沉默寡言，每天默默地为我准备着东西。给我做了新的中式棉袄，又织了几双厚厚的线袜，饭后，又给我准备起了明天路上吃的东西，那时家里很穷，只有点黄豆和雪里红咸菜，她就把它们配成了馅子，一层子都弥漫着包子的香味。我正收拾着东西，母亲又默默地走了过来，递交给我一双当年我最喜欢的崭新的解放鞋，手里还有5元人民币，声音有点哽咽的说:老五啊，家里也没有什么钱了，你下放只能给你这点钱带着，要记得省点花！说着，她自己眼泪都下来了，我不由的也泣不成声。那时候，家里人口多负担重啊，母亲在儿子面前好象做错事似，当儿子要出行时拿不出更多，感觉好象愧对儿子，我也感到非常的心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听到这边的声音，作为老党员老干部的父亲，从里层走了出来，看到此时的情景，招招手，让我走了进去，让我打开了家里唯一的一只大樟木箱，我看到里面的军帽和叠的整整齐齐的军装，那是50年代的老军装。他弯腰拿出了军装，拿掉了上面的肩章，交到了我手里，再三叮嘱:你是革命军人的后代，下去后，一定要听党的话，党叫干啥，就干啥。不许骄气，不许胡作非为，要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好好锻炼改告自己。父亲的话，语重心长，使我感觉严肃性和责任心，好象又受到了一次很好教育，我映象中的父亲，平时和我们讲话不多，这一次，可能是最多最严肃的一次了。

        收拾好了东西，我默默地爬上了床，想着母亲的面容，想着父亲的叮嘱，想着对未来的无知和渴望，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想着各种可能，翻滚着各种渴望，憧憬着未来的美好。当慢慢想睡过去的时候，远处好象传来了报晓的鸡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