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恐怖的夜晚，从9点20开始。
熏人的酒气冲入鼻腔，男人回来了。卷着舌头第一句话说，你们两个都不关心我，也不打个电话。知道我在外面，就是不给我打个电话，火死了。
接着男人问：你们吃了啥。
女人小声说：桌子上的电暖锅。
男人扯着大嗓门说：青菜洗干净了，这么好吃的青菜为啥没烧。
女人还是小声说：暖锅也吃不掉，烧了青菜也浪费。
男人开始不停唠叨，言语中夹杂着阵阵让女人要呕吐的酒味：青菜我洗好切好，你就是懒，不给你烧好自己就不动手烧了。这么好的青菜不烧来吃，我火死了！
女人抬眼看了下钟，接近十点。女人内心纳闷：不吃就不吃，有啥要这么发火吗？
女人继续保持沉默。因为夜深了，小区已一片寂静。
然后听见开煤气灶，青菜进入油锅的声音。
女人说：你在炒青菜？
男人说：我外面吃了酒，一粒米也没吃，回来想吃点饭，没有青菜。然后青菜起锅盛入盘中。只听砰一声响，男人手里的锅子碰到了盛菜的玻璃盘子，盘子破了。
知道他喝了酒，女人怕一不小心碎玻璃划破他手。于是女人赶紧说：我来收拾，你去大厅吃饭。
男人一把推开女人，说啥：你别看我喝酒了，我肯定没醉。
女人说：你喝酒了，你不要管这了，我来收拾。
然后女人麻利地捡地上的碎玻璃片和青菜，用抹布抹地上的菜汤。
男人开始起高声，边做手势边说：我才喝了二两酒，你以为我真喝醉了！
看着这幅模样，女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泪不停在眼眶打转，但女人把泪憋住了。她不想掉泪。女人心里很是委屈：人的脑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难不成去收拾又是错了！
接着，男人大声喊孩子洗澡。
孩子慢腾腾出来洗澡，问男人淋浴房能不能洗澡。男人说不能，只能在外面冲。
孩子说：哎呀，还不能洗，我想在里面洗了呀！
然后，只听见男人拉开嗓子，开始大声教育孩子。
孩子也不不畏惧，用更高的声音回应。
本在厨房收拾菜汤的女人，小跑步来到卫生间门口。只见男人在卫生间门外，一声高过一声，身躯不停跳动，并用右手食指对着孩子不停指戳。在卫生间里的孩子，身穿单衣，满脸泪水。在男人大声指责中，偶尔回一句。
男人不停指责孩子不听话，说你已经17岁了，周末出去玩，住同学家，不想读书，不去补课，只知道花钱。你第一名进学校的，你现在多少名了？
孩子回应，人家爸爸都能去工作，你为啥就不能去工作？你一个大男人，四十几岁的成年人了，你为啥不去工作！
男人暴跳，说：我不工作，关你啥事，要你来管，我用的是你妈妈的钱。
孩子说：妈妈的钱也是辛苦挣来的，你一个大男人，为啥你不能去工作？妈妈给你找了工作，你嫌工作不好，你就不愿去。你已经四十几岁了，还整天白日做梦要做好工作，你能不能醒醒了。你每次喝多了酒回来，发酒疯，还要打妈妈，还要拿刀砍妈妈。这样的家，一点也不温暖，所以我喜欢住同学家，那才是温馨的家。人家爸爸比妈妈挣的钱少，但人家爸爸会一直陪着去买衣服。
男人拍着胸说：你懂不懂感恩的，你有没有感恩心。我每天送你，你要吃肉骨头，我就买肉骨头，你要吃啥，我就买啥，你还要怎样？从明天开始，不要叫我送你去读书，你自己去。你乘公交车的钱也是我给的。
孩子说：我用的是市民卡，就这两天用的你的硬币。
男人说：卡上钱哪里来的？
孩子说：用的是妈妈的钱。
男人把手一拍桌子，女人被这响声吓得哆嗦了一下，还是忍住没说话。
男人说：卡在这里，你看看钱会不会自动到卡里去。没有我帮你去充，你以为有钱就能用了。我为你吃了那么多苦，我问你，你的孝心呢，到哪里去了？你自己说，你还要我怎样？
孩子边哭边说：我就只要你去找份工作，安安稳稳的工作，我不要你挣很多钱，也不是要你比妈妈挣的钱多，我只要能像同学一样，可以跟着爸爸去买件新衣服。
男人用更高的声音瞪着眼睛用手指戳着孩子的脸说：你不要说不过我就哭，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挣钱，没出息，不能给你几亿几千万。我告诉你，你没那个命。想要钱，嫌我不能给你几亿几千万，你到外面去，找别人家去。
孩子依然还是那句话，我想要一个安安稳稳工作的爸爸。
看着一个有着父亲身份但暴跳瞪眼手指不停乱戳的男人，再看看身穿单衣瑟瑟发抖满脸泪水话不成语的孩子，女人忽然觉得，孩子其实很可怜，或许就像孩子说的，不愿待在家，虽说有贪玩的原因，但更多是对家的不满。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女人当初的错误选择。而且，两个人的对话根本不是在解决问题。
男人以为他喝了酒发个脾气，就可以用父亲的权威来让孩子信服听话，这怎么可能？照这个样子下去，即使吵到天亮，最终也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于是，女人忍不住上去给孩子披好外套，紧紧抱着孩子，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对男人说：能不能不说了，时间不早了，让孩子先洗澡。你今天喝了酒，吃了饭，先睡觉，等明天再说。
然后，男人把手指戳向女人脸上，大声说：我就是要骂醒她。
神经病，十三点等话语伴随酒气，一浪盖过一浪直扑入女人耳朵。女人含泪无奈地把卫生间门关起来。
男人在外面继续骂，喊女人的名字，让女人出来，说他就是要好好教育孩子。
女人坚定地说：晚了，明天要上班，孩子要上学。
男人说：你又来了，我教育，你帮。你让我这个爸爸有没有尊严了。
然后又开始数落孩子的一切的不听话表现，数落孩子的乱花钱。
男人的每一句数落，让孩子的身躯不停抖动。然后孩子哭着说：我不洗澡了，我也不去读书了。我知道，你不挣钱，所以也就希望我不要花钱，希望我不要上学，去上班挣钱自己用。然后奔进房间，把门反锁了。
然后男人边坐下吃饭，边开始指责女人，说都是女人纵容孩子才会这样的。也不知那句话又惹恼了男人，男人把筷往桌子上用力一拍，说：神经病，十三点。然后还不过瘾似的来了一句他妈的我扔死你，紧接着把遥控器就往女人身上砸过来，扔在女人肚子上，一阵痛。
忽然，孩子猛把房门打开，指着男人狠狠地说，你试试看，如果今天你再敢动妈妈一下。然后孩子握紧双拳站在我边上。女人只能安慰孩子，说没事的，你去洗澡吧。孩子终于去洗澡了。
女人长长的一声叹息还没完，男人又开始边拍桌子边数落起女人来说：让你给我充个话费，30元一充，一个月充3次，才90元，你就说，怎么又要充了？你就不能100一充！你说说看，我每个月问你要了多少钱，啊有500？应该300也不到吧！当然送她去上学的加油费不能算在我头上的，那个钱不算。
讨论这样的话题，女人觉得无趣也无意，所以女人依旧选择了沉默无语。因为他没有收入来源，所以女人平时也避免这个话题，免得男人觉得难堪。
因为女人的低头不语，男人猛拍桌子说：你又是这幅模样，一副瞧不起人，随你怎么说的样子！每天烧你们吃，还要嫌弃咸淡！
女人茫然抬头说：没有的吧，好吃不好吃我们都不说的吧。只有你一直在问好不好吃，我们都是说好吃的。
男人说：你听听，你们这样就叫真话！从明天开始，我不去买菜了，我也不烧饭了，我就坐在家里等你回来烧我吃。从结婚到现在，我忍到你现在了，像我这种涵养深的男人没有了！你去美容院，你出去玩，我有没有说过一句话？
女人听了只是冷笑，还是不语。
男人说：你们出去玩，还有男的在一起，你看我啊坦量，我有没有说过一句话？你要不要我说下去？
女人说：说下去，我听，你现在只管说，而且你可以明天去和任何人说，我去美容院，我和男的在一起玩。
男人说：我明天要去你们单位讲点你的同事听听，让她们看看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从来不帮我晒床。
孩子正好洗好澡出来说：你有手，为啥非要妈妈帮你晒！我的床也不晒的，妈妈上班，你不上班，你在家你就不能晒晒！他说：明天开始我不烧饭了。
孩子说：舅舅家也是舅舅烧饭的，舅舅还每天上班的。
男人说：无怪你妈不烧饭，就是家里阿嫂也这样个，原来是跟阿嫂学的。然后话锋一转说：以前大的不出息，我为了大的掉了多少眼泪，而你不安慰还拿话刺我！现在小的不出息，妄你是本科生，研究生，你只能承认你教育失败，我也要好好刺刺你，让你难过难过！我就是要说你，你这个研究生本科生活该！边说边手戳脚跺，一副大快人心的模样！
而此刻的女人，靠在墙上，压住不停上溢地厌恶，冷冷的看着男人。女人不停告诉自己，他可以不要脸，但我还要脸生存。如果到哪一天，我决定放弃生命，那我就一定要和他好好战斗，哪怕同归于尽！
男人又说，结婚到现在，你支持过我工作吗？我想要提出来做点事业，要你出点钱，就一副关我啥事的样子。我是你啥人？你当我老公了吗？楼下两个车库，我要装修了出租，我老子也同意了，就等你拿钱出来装修了，结果你说请人设计，说怎么怎么，半年了，一点动静也没有。而我是多么支持你工作，你出去读研究生，我有没有阻拦你。
女人已无法支撑自己再听下去了。只是呆呆地看男人的嘴，眼前出现了一张鱼嘴，正一张一合，不停往外吐泡。泡泡很多，女人心里涌起这样的念头，泡泡能不能再多点，要不把他淹死，要不把自己淹死。
女人一个哆嗦，为自己刚才的邪念感到不安。
男人依然很亢奋地教育女人，而女人，此时的思绪已不受控制地开始了结婚以来噩梦一样的回忆。
九点半开始，一直到11点半，男人跳上八落，高声呵斥，手舞足蹈，估计是累了，终于进入尾声。然后男人把门一关，睡了。
孩子说：妈妈你进来陪我一会，我怕，我怕他喝酒了回来借酒发疯的样子。
女人听了很无语。但女人还是轻轻的拍拍孩子说：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们只能让自己更优秀才行！
孩子说：可我已经这样了，我们读的大学，只有省内才承认，到了省外就不承认的。
女人说：这又有啥关系呢？一般我们也不用出省。而且优秀是否，也与大学无关。妈妈只是大专生，但去考了本科，又去考了研究生。其实只要你想优秀，无论哪里都是起点。
孩子点点头。这是三年来，母女第一次比较好的沟通。
女人又说：以后不管在任何时候，你不能去指责他不挣钱不出息。因为你身上留着他血液，他是你父亲。你可以给他建议，但不能高声指责。
夜已深，男人的鼾声此起彼伏，孩子也在女人的轻拍中进入梦乡。
而女人，又呆呆地坐到天亮，毫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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