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钥匙开了门。玄关处是一个木质的小衣柜。他边脱下大衣挂进去,边回头招呼他进来。她打开灯,点上香薰蜡烛。笑着说:“因为是半地下室,采光很差,因此很便宜。能买到自己的房子,我已经很知足了。”
她又说,“因为暗,所以我买了许多灯放着,看起来明亮温暖些。”他一打量,确实有许多的灯具,吊灯,落地灯,台灯,钓鱼灯,小夜灯,角角落落里都有。她的家全铺了石砖,散发着一股复古的美感。卧房没有窗户,东西不多,但每一样东西的摆放都充满了美感。一半是地毯,上面散落着坐垫和书籍。圆桌不大,深色的,有些民国的味道,上面摆着花和唱片机。墙壁刷了米白色的油漆,简简单单地挂了几幅线条简单的装饰画。
他看着那圆桌,那玻璃瓶里的黄玫瑰,那安静的唱片机。看着那一本日记本,几张信纸,钢笔和墨水。他在脑海里反复描摹着在他们相遇之前,她一个人在桌上书写的情景。她点了一盏灯,慢慢用钢笔吸满墨水,写信给远方的朋友,以及逝去的亲人。
“我很喜欢灯。”她说,“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小时候外婆家的煤油灯。现在已经看不到了。西方人的话,他们应该最眷恋烛灯吧。”
“点上这些灯,我感觉就像回到了童年的冬夜,点一盏暖黄色的煤油灯,围炉夜话,窝在外婆温暖的被窝里听故事。”
“我多想和旧时代的人们活在平行的时空啊。”
他说:“你也可以点灯会客,和现在的人们。”
她又笑了。
他用她的信纸默了一首诗的段落给她:
我们坐在灯上
我们火光通明
我们做梦的胳膊搂在一起
我们栖息的桌子飘向麦地
我们安坐的灯火涌向星辰
——海子《灯》
他们如同所有文青一样,相恋,又因为一些现实的原因分开,成为彼此记忆中的一部分美好。
后来他再次见到她时,她已经嫁给了台湾的一个富商,变胖了些,眼里的灯暗了些。
他知道自己无权指责她背叛自己或者背叛时光,他知道每个人的选择不同。
当时他们沉默地对坐了一会儿,他便起身告辞了。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打开那业已尘封的、过往的、浪漫得让人心碎的记忆。他也不知道她对自己的选择是否有后悔和软弱,是否曾无助地哭泣。他甚至责备自己为什么要执着于电影,为什么那么想当导演,为什么没能尽早赚到钱给她富足的生活,如果那样的话,或许他们就不至于分开。
她知道一切都改变了。记忆里自己谈论的那些广阔的理想,半地下室里温柔的灯光,都成了华而不实的言辞和空中楼阁般的想象。她所看见的是整座城市的霓虹灯,拥有的是精致的欧洲宫廷式的昂贵吊灯,可它们都不清不白,没有温度,也没有故事。
她站在顶楼的落地窗前,看窗外繁华的城市的夜景。大大小小的灯光,像静墨的石像的眼睛。那么冰冷,那么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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