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于2017年春节，我教她摆的动作，哈哈，很可爱有木有
奶奶家隔壁住着一位傻妈妈，听奶奶说她是宜昌人，幼时因为生病家里没有经济条件给与治疗，最终导致大脑神经不正常。七十年代，她经人“介绍”远嫁给了我年仅50岁不到就意外身亡的伯伯。两人育有一个儿子，我们称呼他为叔叔。在我童年的印象里，伯伯对待我们家的姐妹几人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偶尔会偷偷塞点“小钱”、有时也会在小卖部给我们几个读小学的小朋友买零食吃，那时候，他就是我们教科书中活生生“和蔼可亲”的化身。
尽管村里人都知道他有个傻媳妇，但他对待傻妈妈从来没有含糊过，好吃好喝的伺候，还不让她做重活，那个年代，伯伯凭着自身不怕吃苦的本领成为村里第一个盖楼房的家庭，媳妇整日乐呵呵的，逢人就指着家里的那幢楼房给他看，好像在她的脑海世界里，即使混乱的精神会时常作祟，但她依然竭尽全力保存着某个大脑神经家庭那部分的清晰认知。好在儿子也努力在镇上上学，一家三口生活的其乐融融。就是这样让村民打心底眼儿钦佩的一家人，在伯伯外出打鱼意外身亡后，彻底改变了原有的生活轨道。读初中的叔叔被这个现实不堪一击，不听亲人劝阻，执拗的辍学一个人北上打工，然而，傻妈妈一个人在家靠着政府的低保救济，慢慢的，本来脆弱的神经在伯伯离开后变得更加模糊不清，她想念自己不知去了何方的儿子，即使叔叔走之前一遍又一遍在傻妈妈耳边说，他去打工挣钱养她，给她取儿媳妇，但她的记忆连三秒都没有，叔叔前面说完，后面她就又开始不停的拉着孩子的衣角询问他要去哪里，好像在害怕这个令她痛失家人的世界会吞噬了她唯一的儿子，叔叔又重复了几遍，她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一旁不停的点头和不断的露出嘴角的微笑，开心又舍不得，懂，又非懂。那年，我还在读小学，叔叔离开的时候，我并不在现场，听奶奶说，傻妈妈一个人哭着在全村的各个角落找自己的孩子，嘴里不停地念叨孩子的乳名，天知道她是有多么想念自己只是十几岁的孩子，不知道他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眼前，更不知道他是否会遭遇生命的危险，她只记得孩子走之前告诉她要每顿吃饱，而这一走，就是六年。
童年的时光总是快乐的，放学后匆忙的写作业，和小伙伴一起翻墙爬树捉龙虾，即使是女孩子，但我也卯足了劲让自己男孩子一般的快活玩耍，只是，有些人的身影在这些愉悦的时刻中慢慢的淡化了，似乎是被成长的过程无情湮没掉，那些消逝的身影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很多个啊，即使想拼命的留存，但依然战胜不了现实。
傻妈妈的思维越来越混乱了，时好时坏，她开始到处捡破烂回家，瓶瓶罐罐，衣服鞋子，大大小小脏乱不堪的物品堆满了整个客厅，睡觉的房间也渐渐成了她的仓库，原本干净的衣服也开始变得衣衫褴褛。她每天一个人到处跑，到处走，好像在寻找什么，一刻也闲不得，但她几乎每晚都会回家，不管走到哪里，镇上或者某个村落，再晚，她家昏暗的灯光也会在夜晚的某个时间亮起来。我知道，灯火可以通明整个村，但对傻妈妈来说，通明的灯可能是存在自己的家里，也许，她在家里等待着什么，也许，某个人会突然出现在门口，她还要给他开门。
爷爷和奶奶按辈分来算是傻妈妈的长辈，每天看到爷爷奶奶都会很和气喊他们幺幺，姑爷。我们家和傻妈妈家的深厚交情在伯伯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建立起来了，傻妈妈成为留守“儿童”后，爷爷奶奶就一直关照着傻妈妈，有时给她买点油盐送过去，菜园子里的蔬菜更是一年四季都在共享，灯坏了，爷爷给她修换，有时候她不出走的时候，还会喊她一起过来吃饭。村里谁家里有喜事了，她就会哪里也不跑了，去给人家帮忙，过节了，村里也会有人在他门前放上一袋大米，生活用品。有一次，傻妈妈居然几天都没有回来，爷爷奶奶着急了，在村里到处找他，村民也帮忙找，好在她又在夜晚一个人静静的回来了，第二天，奶奶跑去她家把她骂了一顿，说以后不许到处跑，就在村里走走捡捡就好了，她闷声的点头。奶奶告诉她，家里有些塑料的瓶子罐子是可以拿到小街上卖的，她 一下子匆忙起来，在家忙活哪里也没去，把家里的瓶瓶罐罐拿到街上熟人那里去卖。伯伯是不在了，但她的傻媳妇，周围人都在帮她照顾着。
叔叔再次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上中学了，每个星期回来一次。看见他时，我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害羞的喊他一声叔叔，他一个胳膊手伸过来，重重的摸我的头，啊呀，几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啊，学习怎么样啊，努力学习啊。然后拿出一大袋学习用品给我们几个姐妹，阳光下，从他逆光的身影里，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羞答答的回应着，拿着袋子就跑了。叔叔稚气的脸庞早已不复存在了，社会已经磨平了他的棱角，说话声里透出一种严肃而又无奈的气息，他经历了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没有人知道，他也不愿意说。来奶奶家，他都会带上好烟好酒牛奶营养品，一大包礼品，似乎承载了他想对爷爷奶奶这些年的感激。和爷爷喝上小酒，和奶奶聊聊家常，这是叔叔回来必经的过程。看到自己孩子的那一刻，傻妈妈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想去拉孩子的手，但又缩了回去，生怕自己的手弄脏了孩子的衣服，只是孩子般天真的笑着注视他，孩子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连上厕所也会在门外几米处看着。叔叔给她买了冬天的棉袄厚袜、夏天的短袖短裤，把家里打扫了一下，客厅的一角落里堆着生活用品和粮食，几天后，叔叔走了，傻妈妈又开始寻找，询问，这像是一个不断循环的过程，接下来的几年里也都是如此，叔叔的脚步太快了，傻妈妈似乎怎么追赶都追不上。
这些年过去了，傻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她步履匆匆的步伐开始慢了起来，有些臃肿的身影慢慢的开始缩小。我去了离家更远的城市，半年或者一年回去一次，每次，当我前脚到家，傻妈妈后脚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像是看见自己远归的孩子一样，激动笑着对我说，小火，你回来啦，有没有看见你叔叔啊，你姑妈（伯伯的妹妹）说你叔叔过几天要回来了，你知道是真的吗？我笑着对她说，是真的，是真的。她又说，那你给他打个电话吧，我没有电话，我说好的，可是我的手机没电了，我晚点给他电话好吗？（其实我没有叔叔的任何联系方式，所有人都没有）。吃饭时，我照例去喊傻妈妈过来吃饭，她拿着自己硕大的瓷碗给奶奶，奶奶给她盛满，她又一个人默默的回家了，我看在眼里，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我多想找到叔叔，然后把他揪回来，固定在傻妈妈家，哪里也不许去，但，我做不到，叔叔浪迹天涯去了。
去年（2017年）腊月三十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乐呵呵的忙着准备过年，傻妈妈也不例外，也学着我们把家里的衣服拿出来晒、洗。我在家里看电视，弟弟突然冲进家里对我们大喊，傻妈妈在流血，流很多很多的血，我们立马冲了出去，看见躺在血泊里的傻妈妈，血色苍白，右手腕那里鲜血不停的涌出来，她坐在树桩上面，看着鲜血直冒的手腕，不知道喊救命，什么反应也没有。家人立马开车把傻妈妈送到了市医院急救，还好，傻妈妈因为急救及时而命无大碍。大年三十，傻妈妈住进了医院，直到初六才回来。原来傻妈妈在门前晾晒棉袄时，身体没有站稳，被门口堆放的瓷瓶碎块划到了动脉，这一幕被刚好被从小卖部买东西回来的弟弟碰见了。我很庆幸傻妈妈没事，反而隐约有点替她开心，因为这次，他的儿子在身边一直陪着她。
感谢你看到文末，谢谢。此文为真人真事，文中人物关系的确存在，有些关于傻妈妈的情节都是爷爷奶奶告诉我的，剩下的都是凭着自己的记忆叙述的。如果有人想问傻妈妈的亲戚们，我想说，她有一个远房姐姐，但很少过来，姐姐对傻妈妈也很好，只是姐姐也有自己的家庭，有些顾及不过来，我们都理解。伯伯也有一个哥哥弟弟和妹妹，但在伯伯离世前一年，哥哥弟弟都意外离世了，还有一个妹妹在，妹妹对傻妈妈也挺好的，偶尔会过来看她，送点生活用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