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校园周边有两处地方令人流连忘返,那就是西涧和东丘。
教学楼坐南朝北,在教学楼的东侧二三十米处,有一条小涧自南向北蜿蜒而来,滋润着小涧两旁的农田,汇入教学楼前三四十米外的小溪。
在农忙时节,一大早,农人们在田园上耕作,不时发出爽朗的谈笑声,引得顽皮的同学频频透过窗口外顾,惹得老师大叫“某某”,你要出去帮忙插秧吗;“某某”,你要出去帮忙除草吗;“某某”,你要出去帮忙拉藤吗?……一下课,大家蜂拥而出,站在田边,看一些大叔大妈在水田里“拔竖走”(插秧行列都如直线一样),能成功者寥寥无几,往往是男性。问他有没有诀窍?他说:“这主要是考验眼力和手脚的配合。我说不出大道理,右手插秧时左右摆动的幅度要适当,后退时脚步要直。”大家听了,记下来,准备有机会实践一番。呵呵!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中午,吃完饭后,清清浅浅的小涧沸腾了。男男女女的同学,抱着脸盆,提着水桶,洗衣服去了。
脚步悠悠地沿着岸边逆流而上,只见缓缓流动的涧水又宽又薄又白,如平铺着的白丝巾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三三两两在水中飘搖的绿藻,就像点缀在白丝巾上随风舞动的兰草,而底色是平铺着的乌黑鹅暖石,衬得白丝巾更清新飘逸了。走着走着,越往上游,涧越窄,石越大,流越急,潭越深,人也越少。
如果站在教学楼顶上,往小涧一看,可见绵延一千米,参差错落地分布着同学们的身影,三个一群,五个一簇,卷起裤管,弯腰埋首地伏在被洗得白白净净的涧石上,揉搓着衣服。有时候,男女同学离得比较近,害羞的女同学就围成一圈,免得搓洗贴身衣物的时候被男同学看到。有先洗好衣服的男同学,则趴在石头上、水草边摸鱼虾了。
一到夜晚,坐在教室里晚自习,能听到田边涧旁的虫鸣蛙叫声,“呱呱呱……”“嘁嘁嘁……”“咕咕咕……”“嘀嘀嘀……”等声音,这天籁就如女生喁喁私语,轻婉柔和,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和着教室里写字的“唰唰”声,竟是那么宁谧,那么和谐。
周末的溪涧是安静的,属于留校的少数师生所有。我在家里的时候,妈妈没让我洗过衣服,也没教我怎么洗衣服,于是初到学校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洗衣服,随便浸泡,揉成一团,大件的衣服甚至用脚踩着揉搓。直到有一个周末,我在小涧洗衣服的时候,碰上一个年轻帅气的老师,他也来洗衣服,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好像是教地理的,第二年就调走了。我与他窘窘地打声招呼后,低头洗自己的衣服。但因为不得其法,就不时抬头偷看老师是怎么洗的:只见他把白衬衫浸泡在脸盆里,然后提起领子,抹上肥皂,抓住领子两端来回搓揉,一会儿后把泡沫洗了再抹上肥皂揉搓,直至雪白如新。然后,老师用同样的方法洗了白衬衫的袖子口和其它衣物。我看明白了,原来洗衣服也有轻重缓急之分啊!这次“偷师”很成功!
更刺激的是,在小涧“偷洗澡”。特别是在冬天。往往在午后,四顾无人的时候,站到岸高草茂又低洼的小潭里,匆匆忙忙脱下衣服,蹲到水里,水没到腰间,搓洗腰下关键部位后,闭上眼睛,用脸盆舀起水,迎头冲下,揉揉搓搓,舀舀冲冲,水哗啦啦地响,动静不小。担心周末没回家的女同学来到,站到石头上,手忙脚乱地用毛巾擦一下头发和身子,把内裤脱掉,又擦一擦,尴尬的是,脚没干,穿裤子时裤脚沾在脚指头上,拉不上来,偶尔还能远远地看到有女同学正抱着脸盆往小涧里走,心里更急了,裤子更拉不上了,直至粗鲁地把裤脚的滚边给踩裂了。等穿上裤子和衣服,才发现那女同学已经就近伏在石头上洗起衣服来了,离自己还远着呢。看着低垂的裤脚边,一阵懊恼。唉!也不知谁带来了针线?
如果说,中午的时光,更多的是给了小涧;那么傍晚的时光,则给了东丘。东丘在教学楼东侧的斜对面。往往下午一下课,几个要好的同学就拿着书本和材料,跨过东侧的石拱桥,从教师宿舍里前左拐上坡,到千年榕树下,然后沿着榕树背后的小道上东丘。
东丘高约200米,其上开垦着梯田。因为没有水源,这些梯田大多种上地瓜。在地瓜还没收成的时候,来的人少,我们就在田边地角的草坪上或石头上坐着,感觉自己高高在上,俯视校园和村庄,大声地朗读着一些要求背诵的课文和材料。但最有趣的还是吟诗对句。大家带着图书馆里借的诗集,从《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陶渊明集》等诗集中寻章摘句,即景赋诗,妙趣无穷。看到“夕阳在山,人影散乱”,有人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看到村庄炊烟袅袅,有人吟“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看到小溪穿过村庄,迤逦而至,有人吟“小溪山下来,青烟林末起”;看到庄稼郁郁葱葱,有人吟“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看到牛羊晚归,有人吟“牛羊晚自归,儿童戏野田”;看到地瓜生长茂密,有人吟“蔓延垄亩绿峥嵘,根入泥中系众生”……这是小丘上,田垄间的诗词大会,于是有人高唱“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
在秋冬时节,地瓜收成后,来东丘的人可就多了。三个年级的同学,围在一座小丘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有的读书,有的唱曲,有的游戏,整个小丘是一座欢乐的场馆。因为有些同学跑跑跳跳,尘土飞扬,秋风一吹,四处飘散,让一些想静心读书的同学入不了境。于是,一些有见识的同学把小丘分为三个区:按照梯田的层级,最底下十层,为游戏场所;中间十层,为唱歌吹曲场所;最上面的地方,为读书的场所。并树立木牌做标记,征得校领导的同意,在学生大会上公布,让大家自觉遵守,对照入层。于是,同学们各得其所,秩序井然。
我和建成、锦标等一些同宿舍的同学,往往勇攀高峰。在最上面的读书层中,也有十几阶的田丘,只见同学们有的坐在田边的石头上,有的坐在田埂上,有的坐在枯黄的茅草上,有的坐在灰黑的干枯地瓜藤……参差错落,随处就坐,或闭眼默念,或低声诵读,无不专注投入。当登到丘顶,独立寒秋,手扶苍松,顿时有“山登绝顶我为峰”的自豪感。面东而立,清溪款款而来,荡涤我胸;左有古榕,右临深涧,沧桑感、崇高感油然而生;当向后转身,遥岑远目,苍山如海。这些清幽肃穆的景象融入我心,一颗跃动的心平静下来了。
于是席地而坐,刻苦攻读起来。《登泰山记》《岳阳楼记》《醉翁亭记》《出师表》《满井游记》《秋声赋》《故都的秋》《荷塘月色》等古今名文读起来、背起来,政治提纲、历史题库拿出来、背起来,英语单词、英语课文读起来、背起来……吃饭的铃声响起而不知,直至暮色降临,才匆匆忙忙赶到食堂,只见蒸床上散落着几个铝质饭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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