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浪·稻草人·场院

作者: 泊一段情 | 来源:发表于2020-04-29 17:30 被阅读0次

    清明前后,是种麦的时节。麦种撒下之后,萌出绿绿的麦苗,麦苗长到三四寸长的时候,很像韭菜、也像一种野草。

    这个时候就应该“踩麦”了,妈妈说是为了帮助麦苗长得更粗壮。但是我觉得帮助麦苗长粗壮用“踩”这种方式有点儿残忍。

    妈妈让我跟在她身后踩麦。只见妈妈背着手,密密地一路踩去。我也密密地踩,妈妈说我的脚搓擦地面太重,会把麦苗擦伤。

    踩了一会儿,我到田埂上坐坐,看着自家和邻家的麦苗连成一片,绿油油地随风摇摆、发出草一样的香味,感觉舒服极了。

    麦苗长到和我一般高的时候,细细的、挺拔的麦秆上抽出绿色的麦穗。麦穗很好看:左右两边的麦粒是对称的,左边一粒右边一粒,尖顶上秀出长长的芒针。成片的芒针在田间林立,构成一幅绝妙的图画。

    风起来了,在田野上一股一股地巡回游弋。此时,田野变成了绿色的大海,浩渺的、波浪起伏的大海。哦,是的,绿色的、连绵不绝的麦浪,徐徐向远方涌去,又徐徐从远方涌回。这景象慰藉身心、让人陶醉。它是我梦中的奇景,如今出现在现实。

    然而现实很残酷,麦子快要成熟的时刻,出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虫灾泛滥,麦子上、地上布满红脑壳、黑身体的虫子,它们一纵一纵地蠕动,不停地啃食麦叶。

    就连田间的小路也布满了虫子,走路的时候脚下不停地发出“咯嘣”“咯嘣”的虫子身体爆裂的声音。

    我有点儿害怕和焦急。但爸爸妈妈很淡定、全体村民都很淡定,它们背着装满药水的喷雾器,在田间不断地喷洒。忙碌的喷嘴伸向每一株麦穗,喷出白色的、味道浓重的烟雾。

    虫灾很快得到遏制,但新的麻烦又来了。麦粒成熟的时刻,麻雀找到了美味。它们灵巧地立在麦秆上,用纤细坚韧的腿把麦粒搔扒出来,麦粒掉在地上,它们就下来啄食。

    于是,人们在麦田里竖起了各种各样稻草制作的假人,有的还戴着破帽子,身体上飘浮着长长的各色的飘带。鸟儿们看到假人和飘带就不敢来啄食麦粒了。

    麦子终于成熟,田野也成熟了。原来漫山遍野的绿色换成了金色,颜色在转换、时光在流连。当我站在高处远眺金色的田野,看金色的麦浪起伏涨落,童年在这一刻变得通透澄澈,静谧而又优雅。

    父母在割麦,他们弓着身体,左手拢住一大片麦,右手的镰刀快速挥舞,很快,田里露出整齐的麦茬,割下来的麦子也齐刷刷躺在田埂旁。我寻出最大最重的麦穗,把麦粒剥出,放在嘴里不停地嚼。

    “好吃吗?”妈妈说,“等它变成大馒头、大花卷就更好吃了。”嗯,我知道麦子需要加工才能变成麦粉,我看到过加工的情景,弄得人满身白面,有时候眉毛都变白了,挺好玩的。

    父母让我跟在他们身后捡拾落下的麦穗,我听到镰刀割麦的声音时而轻快、时而沉闷。轻快的时候父母就说:“这麦的疏密合适,麦子长得茁壮。”沉闷的时候父母又说:“这麦太冗密了,麦子长得孱弱。”

    “过来看。”爸爸拿着一只鸟巢走来,我看到他的汗水坠在下颏上。

    “鹌鹑蛋。有两只已经孵出小鸟,只剩蛋壳了。”爸爸擦了把汗水说。

    我把蛋拿在手里,看它那么小;一头儿圆圆、一头儿尖尖;上面黑色和褐色的花纹浓淡适度、晕染得自然又细密。父母说它可以煮了吃,我倒是不觉得有多好,我认为把它裱在盒子里观赏才是一个好主意。

    麦田里燥热又气闷,父母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这样艰苦的劳作贯穿整个夏季。接下来的运麦和打麦似乎更辛苦,然而我的充满兴味的旅程似乎才刚刚开始。

    运麦的时候,先要装车,车装得和小山一样。爸爸站在车顶,头触着天,喊妈妈往上扔麦捆,妈妈的麦捆像一颗颗腾空而起的火箭,都被爸爸稳稳地接住,整齐地码在车上。然后爸爸从车辕上溜下来,把两条大粗绳悠到车后,用角锥把绳子刹紧。我很想坐上小山似的、忽忽悠悠的车顶,那肯定特别有趣,但妈妈说怕我掉下来,太危险。

    驴子驮着“小山”跑,爸爸和驴子一起跑,我和妈妈跟在后面跑。有时候,车上掉下一两捆麦子,妈妈便提溜着疾走。可是如果半车的麦子都掉下来的时候(往往是因为车装得不匀称),就要重新装车了。

    车子经过村中的大水坑时,爸爸提前给驴子鼓劲儿,和驴子一起穿越水坑,鞋子经常陷进泥里。

    以前没有驴子的时候,爸爸就在肩膀上安个驴套自己运麦,我和妈妈在后面帮着推车。上坡的时候要提前蓄力,有时会在半坡倒退下去,急得爸爸喊我们快躲开……那时候爸爸根本就不穿鞋;人们都笑着叫爸爸“莽驴”;也有人拖着哭腔指斥他,并帮他拽车……

    麦子成堆囤在场院上,各家都准备一块或几块光挞挞的大石头,家人各自拿着一束麦在上面摔打。摔下来的麦粒越聚越多,攒成圆锥样的一大抔。

    待到全部的麦粒摔打完毕,有风的时候,要扬场,就是把麦粒里的杂质扬弃出去。

    爸爸在扬场,走来一个半老女人,用尖细的嗓音戏谑地说:“看你咋扬成个‘王八堆’;扬好的场要是鸡蛋形的才好……”接着她毫不客气地指导起爸爸来,且亲自示范、动作潇洒漂亮,地上麦粒和杂质泾渭分明地成为了两个部分……

    看了一阵,我便离开了。我更感兴趣的是和小伙伴们做游戏。我们在一起射箭,自制的弓箭,把柔韧的粗柳枝弯成弓状,用绳子系住两端当弦,用高粱秸的末端当箭。射得高高的箭仿佛钻入云端,半晌又直直地坠落下来。

    我们痴迷转圈儿的游戏,不停地旋转,天地和周围的一切都在急速运动。直到我们踉跄倒地,天地还在旋转,我们的身体似乎就是宇宙的中心。我们嘴里还念叨着:“天也转,地也转,花花绿绿真好看。”

    金黄的麦秸是藏猫猫的好地方,我们把自己盖住,里面竟不怎么气闷。场院上那么多麦秸,藏好了是很难找到的。

    伙伴教我打鸟,说是麻雀喜欢聚集拣食麦粒,有时候一石子打去,会打死倒霉的麻雀。

    夜晚,明月高悬、虫声嘁嘁的时刻,有人在窝棚里谈笑,他们要彻夜守护自己的粮食。很多时候我都是看着月亮、听着人们的笑声沉沉睡去……

    第二天,将又是充实、快乐、美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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