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推 网 岁 月

作者: 观曰月星辰 | 来源:发表于2023-09-15 21:32 被阅读0次

    傍晚,来到了小镇古老的河岸散步,边走边欣赏沿途的景致。脚下是硬化的水泥路,徜徉上面有节奏地弹出跫音;堤的外坡立有错落的杂树,大的已有些年头了,葱郁葳蕤的枝叶丛中,点缀着新旧参半的农舍;河的对岸是清一色的现代楼房,造型各异各领风骚,在夕阳的余晖里尽显美轮美奂的雍容。然而,俯视堤下的河面,心中似乎有种莫名的帐惘。原本丰盈清凌凌的河水,在相隔不到两天的时间里,怎么变成露出河床的枯水河。河里依稀流淌的河水,裹走了夏季里旺盛的菱角菜,留下了淹没下湿漉漉的干瘪躯体。时值秋高气爽,无论你怎么想,也不能与小河的瘦身联系到一起。正在不解时,忽然想起前几日获悉河道下游整治的消息。于是豁然地欣慰地告诉自己,小河早先进入了冬天衰竭期的状态,并以孱弱的身子展露在人们的视线里,应是见怪不怪了。

    因河床裸露浅显、水体浑浊,无疑,早衰成了荒凉和虚无的场景。当然,也失去了小河秋日里的生机和灵性。继续往前走,忽然看到远处的河堤下有个中年男人,高卷裤管面朝河床,双手将紧握的长长竹篙向水底推送。这个不伦不类四不像的动作,引起了我的好奇。遂快步走到了他的身后,原来他是在使用原始的捕鱼工具一一推网(将织成三角形的鱼网一边固定在木棍上,木棍中间钻一个的方形孔,再将竹篙粗的一端削成榫,估计差不多能插入长方形的孔里即可,最后,将鱼网另外两边的交汇处绷紧拴在竹篙的中间。老家叫哈趟)。我急忙问面前的年轻人:这个工具是自己家的吗,你用它是在干什么?他似乎用不解的眼光看着我,满脸不屑地回答是捕鱼,并得意地示意我看一眼他身边篮子里的鱼获。至于手中的推网,他又略显出失意的神情,顿了顿拉长声调告诉我,是在江边的亲戚家借来的。

    面对眼前的鱼获、推网、及年轻人的神情,不知怎的,它们像磁铁一样,又牵动了我过往中的一段记忆。

    上个世纪的一九六九年夏天,截止目前为止,是我人生中遇见水患最为严重的一年。父辈们起早贪黑辛勤耕耘下的水稻,苍翠茂盛长势喜人,到了秸秆圆润扬花灌浆时,突遇数日的滂沱暴雨,泛滥的河水一夜之间吞没了田里庄稼。使本该稻浪翻滚的农田,成了白浪滔滔的汪洋泽国。直至那凶猛的洪水如野曽一般,最终爬上村庄屋前的晒场。望着那无情的洪涝而带来灾害,父辈们逡巡在自己的房前屋后,心情无比的沮丧且欲哭无泪。

    因稻穗长期在水中浸泡,终究探不出头来而绝收。然而,能给人有点慰藉的便是,那些还未腐烂的稻禾,成了水中各类鱼儿最如意的饵料。先辈们兴奋地感到,鱼儿食用后定会膘肥味美、体态丰腴,是日后的捕捉售卖,弥补家庭经济困难的好途径。于是,几乎家家户户通过各种方式,超前备好各类渔具。当然我家也不利外,父亲特意从大队的林场里买回了粗而长的竹竿,做成了一把崭新的推网,专门供我捕鱼使用。

    时间到了当年的九月,肆虐的洪水终于悄悄地溜走了,放荡不羁的鱼儿也收敛了它的疯狂,随着水的渐次撤退而隐居小河、池塘和水沟。小河和池塘水体较深水面较宽,适宜抛撒的圆盘网和栓住两头固定的拦河网作业,也就是说是大人捕捉鱼儿的活动场地。而我们这些刚入初中的少年,只能选用轻巧便利的推网,站在水沟或浅水田里的堤埂上,来回穿梭用心捕捉。

    第一次捕鱼,是在一天下午。在校放学到家的我,快速取下挂在土坯壁子上的推网,驮着它挎着篾篮向门前冲田的水沟奔去。因为是第一次,当时的心情十分地喜悦和激动,更多的是好奇。刚一到沟旁,顾不上沟沿上种些什么,双脚便胡乱地任意踩踏,使那些刚出土的幼苗遭到了灭顶之灾。于是将手中的菜篮放在地面上,卸下肩上驮着的推网,双手紧握竹篙,将推网沿沟坡与水的交界处平行置放,继而前伸并滑动竹篙,向沟底直至对面的沟坡推去。一旦推网抵达对面的沟坡且露出水面的,旋即翘起推网撤离。返回到最初的位置时立即提出水面。此刻,推网里有鱼儿在慌不择路地四下撞击,而我那种欣喜若狂的收获,一直延续到夜间的梦中。就这样一次比一次娴熟的操作中,到了西山收尽最后的一抹晚霞时,篮中收获了活蹦乱跳的鱼儿,那感觉真能不次于期末的考试,获得了一百分的惊喜。

    有了初战的告捷,确实为后来的捕鱼夯实了信心。以至于每天下午放学时,我无一利外地扛推网、拎篾篮,打着赤脚兴高彩烈地走向水沟边。如桂家宕、大兴圩、民生圩、枫林圩、草圩等。这些地方不但留下了我的踩踏的脚印,留下使尽全力沿水沟操纵推网的身影,更多是洒下了有付出就有回报的笑声。其间印象最深的两次出门鱼获,依然浮现在我的眼前,如同作日。

    一次是在离家较远的草圩。到那里须爬上门前的高墩田,穿过一个大村庄,右转弯过石桥,沿枫林圩的河堤往前大约一华里,方才能够抵达。草圩较之于其它的圩田颇有不同,地势低洼,即使洪水退去里面仍深藏积水。我想先辈们将之称为草圩,离不开这种因素吧。在草圩里捕鱼,除了圩内纵横走向的水沟以外,洼田里也不失为好地方。我选择了后者,卷着高高的裤管走在田埂上,战士持枪般握紧推网的竹竿,抓住田间留白的水面不放过每一次机会。边走边推网,边推网边走。在双手紧握竹竿用力推向田的中间时,突然发现紧挨推网前端的浅水里似圆筒在翻滚。遂停下推网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重约五市斤的黑鱼(才鱼)。激动的我心中一热,浑身上下顿时来了劲头,屏住呼吸将推网对准黑鱼猛然前倾兜住。估计黑鱼已经进入了推网,待它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剑一般迅速拽回推网。黑鱼,显然少了挣扎的气力,乖乖地成了瓮中之鳖,成了被我束手就擒的俘虏。

    另一次是在枫林圩主跨干渠石桥下。那天因渠水继续下流,我背着用麻布布料编织成的推网(麻布哈趟),笑盈盈地来到了石桥的侧下方,不抱希望试着推网捕小虾。谁知这一试,意外的惊喜出现了。推网朝着溯水方向猛推时,在收竿起网的那一刻,无数个覆盖了网兜底层的小米虾,上窜下跳左冲右突,在是无可奈何难以逃脱时,一个个被我揽入篾篮里。继而随着推网重复的捕捞,以及小米虾一次又一次地入网就擒,先后不太长的时间,篾篮里便盛有超出预想的小米虾。此时西边收尽了最后一抹晚霞,我只好收起渔具,拎着心爱的小米虾,三步并着两步回到了家。父母见到后,急忙夺过我手中的篾篮,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依然挣扎的小米虾,兴奋地说他们以往也有捕虾的经历,但从来还没有像我这次的好收获。当然,我更感到无比的满足和骄傲。

    此时,河床里的那个年轻人,大概看到鱼儿在水中躲闪的诡谲,双手执推网的劲头越发轻盈灵活。而我,好想走到他的身边,接过他手中的推网,再一次找回推网带来的满足和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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