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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作者：赵艳
河南驻马店人
业余写作爱好者
不久前，老乡群里有人发了一张来自抖音上的图片：
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肩上挑着担子，身形消瘦、那被岁月侵蚀过的脸上刻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皱纹、可是眼神却分明透着一种莫名的犀利……
很显然，这是一个流浪汉，一位“要饭的”老人家。
其实，如今随着农村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这种情况己几近消失。所以，事隔多年后再遇到。反倒觉得十分稀奇了。
于是点开图片，下面一个名字让我坐不住了！
什么？赖毛？
又仔细放大图片，没错，的确是他！
顿时惊得我目瞪口呆！我小时候见到的赖毛目测就有四十多岁，现在过去了二三十年，算下来他应该有70多岁了。常年过着风餐露宿，四处流浪的生活，竟然能活这么大的年龄，也算是个奇迹了！
要知道，当年他可曾经是我们这一代人童年共同的梦靥呀！
这些年由于长期在外地，早己把他遗忘了。只是偶尔脑海里也曾闪现过他。但是转念又想：兴许他已经早已不在了！
但现实是，他确实活得好好的。而且看起来还身板硬朗、精神矍铄，比农村很多衣食无忧的老年人看起来都要健康。
于是，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兴奋地谈论赖毛、讲小时候对赖毛的印象，感叹赖毛也老了！
不过，也有人却以另一种态度发话：这样的人，也值得你们怀念他？
局面顿时一片安静，每个人都陷入了深思：是啊，只要不努力，我们谁都能成为他。
可是，难道这就是我们忽略他的理由吗？
这些年来，那么多熟悉的人从我们身边去的去、走的走；那么多曾经鲜活的生命或慢慢消失、或骤然凋零。
有的是自然规律；有的，却是残酷的意外。
该来的、挡不住；要走的，更是谁也无法挽留。日子就像是缓缓流淌的河水，总是以自己固定的速度不急不躁地前行着……
而赖毛，作为一个局外人，恰恰最像一个最合适的见证者。
所以，我才决定为他写一篇小小的传记。纪念赖毛，也致敬我们再也回不去的昔日时光。
赖毛，一个精神病患者。没有人知道他真实的名字，更不知道是谁随口胡诌一个“赖毛”给他。
总之，赖毛就这样叫开了。
他当然是有家的，也有父母兄妹和亲戚。但奇怪的是，他却总也不回去，而是一个人长期四处流浪，靠要饭为生。
只要一提起赖毛，四邻八乡、妇孺皆知。
赖毛又高又瘦、像一根树杆。他经常只身一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就像武侠片中丐帮的人那样走村串户地到处讨饭；有时候也像吉普赛人一样，推一辆用旧自行车轮改造的独轮车，上面挂满他的行李等全部家当：破棉被，旧铁桶，各种捡来的瓶瓶罐罐改造的炊具，走起来叮咚作响的……
他终年推着独轮车在方圆几十里的乡村里流浪。孩子们都很怕赖毛，如果谁要是不听话，胡搅蛮缠地哭闹不止，大人们往往就会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阴沉着脸来一句：你还哭，赖毛来了！
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别不信，这一招还真灵！
当然，也会有一些非常调皮，胆子又大的孩子见到赖毛时不但不躲，还会捡一些起小石子，然后用自制的小弹弓射他。
这时候赖毛是非常气愤的。他大声地呵斥着他们，咬牙切齿的地咒骂这些不懂事的孩子。
所以我有好多次看到赖毛，他都是一脸的委屈。一边推着小车、一边嘴上骂骂咧咧的。寒风中，那瘦长的背影从后面看上去更加显得孤独而落寞。
附近传来孩子们一阵阵胜利者的笑声。有时候赖毛也会突然间飞快地追过去，孩子们始料未及，顿时惊恐万分，“呼呼啦啦”四散逃窜，一下子便跑得无影无踪。
所以，大家只要一谈论起赖毛来，无不一脸惊恐。想一想看，他身材那么高、头发那么长、披挂着一身造型奇特、乱七八糟的衣服向你跑来，相信影视剧里的恐怖片也不过如此吧！
虽然人们谈“赖毛”而色变。但是还没有谁亲眼目睹他打过人，尤其是没打过孩子。虽然那些不懂事的男孩子们爱欺负他。
生活中，人们总是对那些和自己不同层次人的生活满怀好奇。小孩子更是如此。
所以，我和小伙伴们没事就一起谈论赖毛.比如他平时都怎么吃饭？怎么睡觉？
有人说见他睡在麦场上的麦秸垛里，有人说他睡得庄稼地、有人说曾亲眼见过他睡在大桥下面。
那里河水早己干涸，而且又不怕遇到下雨天，倒是个暂时休息的好地方。
为此，我特地问过妈妈：天冷的时候他怎么办呀？我们在家里烤着火都冷得不行呢！
妈妈说，有好心人送给他一些棉被和棉衣，如果实在太冷了，他会用一张大的薄膜裹在身上保暖。
想想这倒也是个办法。
他讨饭有个特点，只讨够自己吃的量，从来不多要，有时候他也挖些野菜，在水沟里取些浑浊的雨水，用自己捡来的干柴在野外生火烧汤喝。
我有一次放学，经过一个废弃的打铁坊，看见赖毛坐在一块石头上。他低着头，左手拿着一个大搪瓷缸、右手握一双筷子往嘴巴里扒拉着，正吃得津津有味呢。
一口黑糊糊的钢筋锅放在一台用几块砖头支起的简易小灶上，下面还烧着柴火。
他隔三茬五地会来我家要饭。每次依然是披头散发、胡子拉喳的，不论什么季节，都赤脚拖着一双脏兮兮的黑色旧皮鞋。
我妈给他一个馒头，他用又黑又脏的右手接过来，同时左手再递上一个旧茶缸子，让装点水。而且不论冬天、夏天，他都只喝轧井里的凉水。我妈心疼他，冬天时会给他装热水：他却自言自语地嘟囔“说了要凉水，非要给我热水”！
我妈问他，要不要馒头里加点菜？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摆手示意不要。走到大门口时又转过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有肉吗？
我妈脸色似有不悦，大声回答：还没到过年过节呢！谁家舍得买肉吃？
停顿了一下，突然间也想起来什么：对了，那谁谁家的儿媳妇添了一个孙子，后天摆满月酒，到时候你记得去，吃足吃够！
赖毛一听，那整天阴沉沉的脸上终于舒展出了笑容。一连串地直说：中！中！中！然后哼着小曲，乐滋滋地走了！
听我妈说，赖毛在疯癫之前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牛人呢，我们这里第一个先骑自行车的人就是他。
当年他骑一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到我们村走亲戚，穿着当时流行的花衬衫、喇叭裤。非常神气，惹得村民们纷纷前去围观。
大伙儿一个个轮流上前亲手去摸那辆自行车，满眼的羡慕，七嘴八舌地向赖毛问这问那。那场面用“盛况空前”来形容也绝不夸张！
要知道，在八十年代拥有一辆自行车可是每个年轻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而赖毛无疑是当时的“时尚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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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听说他喜欢上邻村一位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有心追求对方。可不巧的是那女孩早已经定亲，而且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了。
于是，赖毛便患上了单相思，
爱上一个人，有时只需要一眼；忘掉一个人，却需要很漫长的时间。
那种爱而不得的痛苦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更何况对于有的人，一旦动了真情，就是一辈子。
于是，他从此变得非常消沉，日日借酒消愁。渐渐地，精神状态便出现了问题。
后来，他就变成了现在的赖毛。
也有人说，他一直到处流浪，四海为家，就是希望某一天在路上遇到那个女子。
当然，一直未能如愿。在他流浪的这些年，他的父母和亲人也相继离世。而他自己家的房屋，则由于常年无人居住，早就倒塌了。
听说这几年扶贫办重新给他盖了一套房子，希望年近古稀的他能回家，好好安度晚年。
但不知道为什么，赖毛却一直倔强着不愿意回去。
他就这样一直在路上走呀、走呀……从不停息。
电影【阿飞正传】里有这样一段话：
“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一直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 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
祝福赖毛，希望他一直都这样健健康康、无病无灾。【文/赵艳】
【注：以上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本文特别感谢书法家黄玉祥老师提供的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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