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珀 第一章 血夜

作者: 摇摇摇到外婆桥_ | 来源:发表于2018-08-21 15:11 被阅读15次

    夜深沉,浓如墨。星月匿,灯火稀。
    富家暖,声色迷。寒侵弱,破贫屋。
    冬雪扬,压帝京。风啸鸣,声瑟瑟。
    弯刀寒,噬血足。人命贱,去无吟。

    厚重的血腥无声无息的在这方土地上悄然蔓延着,巍峨的朱色府门上又添一泼鲜艳血色。家养的娇嫩花树,在暮春里的萧瑟风中颤巍巍勉强立着。

    弯刀无情,手起刀落,花落无声,命去无鸣。

    昔日的阖家欢好,如今的尸横满堂,一派狼藉,入目处尽是血色,将天际亦染上了暗赫的痕迹。门被砸破,满地白雪染得没有一处不是鲜红。龙飞凤舞书着“朱府”二字的牌匾被掷在地上,半个染血的靴印赫然之上。当中,唯一保全的,是一个裱了金框的铿锵有力一“忠”字书作——那是先帝御赐之物。

    婴儿的哭声骤起,忽的一阵风声呼啸而过,“噗”的一声闷响,啼哭声戛然而止。

    临街死一般的寂静,大雪纷飞,唯一驾褐底描金纹饰马车静立,仿佛超然物外,一切杀戮皆不可见。茶茗浅浅,玉壶流转,帘栊微提,小巧的玲珑杯递了进去。

    血色墨夜中,极年轻的少年面貌一闪而过,光影朦胧,什么也看不清明,却唯独在那厚的能滴下墨汁来的夜幕中,留下了一道寒光。见惯了杀戮也做惯了刀子的少年目光凉如寒刃,毫无感情色彩的丹凤眼眸,只消淡淡一瞥,便叫人不寒而栗。

    他接过茶杯,嫌恶的皱了下眉:“没的破坏了茶香,真叫人恶心,罢了。”门帘片刻间起而又落,那价值普通布衣平民一家人一年吃穿用度的玲珑杯子,便这般无情的被丢掷了出来,砸在血迹斑驳的朱府门前的玉阶上,应声破碎。

    破碎声响起,少年难得的瞥了一眼,但依旧是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然后他很快又转回了目光,继续沉沉的盯着眼前车厢内的黑暗,眼眸深如墨潭,幽深不可辨明。

    都是用的物件罢了,不管是方才被自己丢弃如敝履一般的玲珑玉杯,还是一贯为人刀俎的他,不值得惜悯。

    朱府内身衣染血的侍从一路阔步而出,右手所执刀尖,还一滴滴的滴着属于朱耀尊一族人的鲜血。他走到马车前,单膝跪地禀道:“公子,朱氏三百七十人,全部伏诛。”

    车内依旧童稚却异常沉稳老成的声音淡淡响起:“知道了,核对过了,就都拖去乱葬岗吧。”他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一场谋逆大案,三人合谋,一千零二十四条性命,不论主仆不论老幼,赶尽杀绝,一个不留。乱葬岗里,一时间又要聚上多少无辜冤灵。凤眼微挑,他轻轻道:“这些个腌臜勾当,我当真再也不想做了。”

    冬至深夜,雪扬京城,诛灭逆贼之日特意选在这一天,更意在敲打。人人道皇帝年幼,纵情声色,不堪大任,如今皆闭了嘴。功高易盖主,功臣往往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这五位重臣功劳一高连脑子也不好使了,仗着与皇帝这关系,个个走路下巴昂得比人家脑袋都高。帝京五大家族中卫、姜、朱三家尽诛九族,这曾经扶植皇帝以最年幼皇子身份顺利登基的五位重臣家族,早已是气数将尽。

    十年前的今天,天泽皇朝七百一十七年冬至,先帝舜武帝驾崩,传位于还有三月方足五岁的幼子子书霖悦,丧钟方毕,象征着至尊的长荣殿内,新帝便已登基,称永泰帝。念其年幼,特允太后垂帘。随后,数道诏书齐发,幼帝的六位兄长两位赐死、三位流放,唯余一同胞哥哥因先天不足痴傻一生方得以幸免。

    十年外戚当政,随着帝王年纪渐长,太后娘家浔牧吴氏势力渐颓,他作为先帝同胞亲姊明容长公主之后,终为帝王之左膀右臂。

    民间曾有一童谣歌曰:“雨露泽,脂玉透,少年才,动京城。狐裘被,锦衣食,幼笃志,相求明。花开花落朝云出,翩翩公子窈窕梦,花团锦簇披肩头,威风凛凛破苍穹。”说的,便是他十岁那年宴席上一语道破玄机、翻覆朝堂谜案,初现才华崭露头角,以致当朝那历经三朝、刚正不阿的宰相慕容黎亦称赞不已之事。

    那之后,他便声名远扬,哪怕人不知明容长公主的驸马、那自原先还名丘玥国时开创科考制度以来,最年轻方十四岁便夺得状元郎的萧慕,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明容长公主唯一的儿子萧珀。然而说起来,这位帝王极其仰仗的少年英才,现下也不过就十四岁。

    身段妩媚的年轻舞女勾人的一壁桃花眼流转而来,望向金銮殿至尊宝座上坐着的帝王。帝王执着酒杯,迷离的看着歌舞升平,发饰前的流苏随着乐声悠扬,随着帝王微晃的脑袋左右摇摆着,仿佛那催眠的术法,渐渐迷了人眼去。舞步轻旋,漂亮奢华的孔雀翎羽裙如花瓣一样绽放开来,隐隐约约露出舞女的一双玲珑小巧的玉足,轻盈如蜻蜓点水,轻点于美玉铺就的地砖之上。

    帝王已然渐渐醉了,嘴角漫着惬意的笑容。十年了,他已经登基十年了,虽然他只有十五岁,但他的野心早已不是普通十五岁的少年可以比拟。呵,要让他等到二十岁弱冠成年再真正亲政?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吧!属于他的权力,他一丁点也不会放过,十年供那些个人逍遥自在,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他是君,而他们,是臣,臣子岂有犯上僭越的道理?如若真等到他弱冠成年,这天泽,怕是早已没有一处是他能说了算的了!这五年,他已经等不了,也等不起了!他是子书家的后代,天泽皇族血脉继承人,岂能为人要挟做人傀儡憋屈万分的坐这帝王金座?

    帝王的眼眸微眯,本就狭长的双眼此刻更是凌厉,“啪”的一声,帝王手中的玉杯应声而碎,众人皆惊悸,以为这喜怒无常的帝王又生气了,又要做什么可怕的事情了,于是都慌忙跪地。帝王却淡定自若,抬手取过一旁宦官地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酒渍和微划破了一道的伤口上的血迹。那宦官见了,忙对底下的吩咐:“还不快去请太医。”帝王一扬手:“不必了,一点儿小伤。”说罢便又径自从怀里随意取了张洁白的精致绣帕,想来又是后宫不知哪位娘娘新绣的,他胡乱一系包扎上,皱眉道:“过会再说,别叫太医来扫了此刻的好兴致。”

    到底还是宰相胆大,毕竟三朝元老,又从来清廉正直,不居功自傲,谦虚、隐忍,深谙为臣之道,代代帝王皆倚重于他,此刻由他开口再合适不过:“陛下这是怎么了?”

    帝王对这位宰相还是十分尊重的,他闻言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这玉杯本来看着挺精致,但是……”他拉长了声音,唇角勾出一个邪魅的弧度,轻笑了笑继续:“但是和这跳舞的美女一相比,实在是差了很多,顿觉得丑陋,便随手捏了一只罢了。”

    随手捏了一只?众臣险些跌倒,这多大的力道,还随手捏?但大家都不露声色,也明白帝王方才话中意思,是看上了这舞女,于是便又纷纷向舞台上瞥去,只见那舞女羞答答的半跪在地:“谢陛下。”人美,声也美,柔若无骨,娇媚之至,直入人心窝子里头,勾的人痒丝丝的。也不知这位后宫里头添的新秀佳丽,在如狼似虎的后宫争斗里,能活上多久。

    乐又起,舞又续,歌声悠扬,传扬千里。觥筹错,贺不已,宫廷金殿,笙歌不息。

    忽然一宦官上前,对帝王附耳说了几句,帝王勃然大怒,青筋暴起:“你说什么?”

    朱府三百七十人的尸体,确实都陈列于此了不错,但再次核对之时,却猛然见一黑影窜出,抱了运尸车最底下压着的一个,只是受伤却并未真正断气,约摸四岁上下的小男孩便跑。紧接着车厢内的萧珀飞身而出,直追黑影而去,随后他的数十位武功极强、且精通追踪之术的侍从也随后追去。

    夜色深沉浓郁如墨,几道人影或白或黑,自街市间、房舍旁、屋顶上穿梭而过。萧珀虽才十四岁,但他自三岁可以拿动剑柄时起便习武功,如今已是有十一年武龄,擒拿一普通卫侍还是不在话下的。但明显,前面这个并不是普通卫侍,怕是武龄起码三十年的内家高手,看其熟练身法以及对京城路途之熟悉,怕是来自江湖。

    萧破微微皱眉,朱家一向不染江湖之事,可此事又是为何?

    一路随着那男子深入密林,萧珀虽觉不妥,但也无法,不论朱家这桩冤案与否,只要没有赶尽杀绝,留有余孽存世,不论如何都是极其危险的。而如若此刻让他逃掉,往后要再追查便也难了,何况天下还未统一,邻国若再不合作,则天泽危矣。

    追到半途,眼见着男子身形一顿,随即一个起跳跃身,萧珀知不好,赶忙回头吩咐列阵,随即以他为中心的剑阵转瞬间准备就绪。多年来的血腥刺杀,此等列阵小事,对于萧珀及他身边人来说早已不在话下。忽而一阵狂风席卷而来,浅粉色药粉混入其中,瞬间入人眼、鼻、口,丝毫来不及遮掩。随即药粉便已奏效,眼前本就如墨一般的黑暗更是看不分明,头昏脑涨,胸口如剜心一般疼痛,一时间竟思考不得。萧珀拔剑支着地面勉力撑着,听身旁自己的人皆喘息不住,想来应都已中招。

    暗器随后来到,细小如毛的淬毒银针如同骤雨袭来般齐发而来,萧珀随即又运功抵挡暗器,但明显功力已失大半,根本无力抵挡。他暗暗咬牙,自地上拔起方才用来支撑的“破方剑”奋力跃起,剑刃雪亮,于暗夜之中闪烁奕奕,仿佛幽幽山洞之中雪山狼的眼睛。剑刃携风声呼啸而过,与飞来毒针铮铮相击,偶还有火光迸现。

    一回合下来,萧珀又身中四针,他却是微微一笑,四针,当真是个好数字,虽然他不信这个,但是此刻按那些个老人的说法,自己岂不是凶多吉少,注定天要灭他,连中针的数量都是“死”的谐音?

    要死了吗?他昏昏沉沉的想着,手上沉如灌铅,如何也举不起剑来。最后即将倒下的时刻,他勉力睁眼看了看,飞针已毕,旋镖又来。

    他沉沉的倒了下去。

    太难得这样沉睡过去,或许这也是上天给予他丧命的补偿吧,他终于在十岁名声大噪之后,第一次这样安稳的睡着,他还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到了他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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