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叫他一声爸爸吗?

作者: 白桦林浴 | 来源:发表于2021-08-15 07:55 被阅读0次

    阿迪跟她的爸爸一点都不亲,虽然姓氏相同,但她可几乎就连“爸爸”也没叫过。

    这个爸爸其实是她的继父,她想叫他“叔叔”,但无奈妈妈在她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把她的姓改成了那个男人的姓,她哭了几天,改姓的事同学们老问她,问到气、问到烦。

    但妈妈告诉她改了姓,才算是一家人,而那个男人就会像自己女儿一样爱她。

    不过,她从来也没有叫过他,记得的反而是那男人给了她一个红包,也像妈妈一样叫她阿迪,但她这个爸爸对她来说不仅陌生,更没有好感。

    继父是个军人,以后从军队退了下来,在工厂当保卫,有时日班有时夜班,妈妈则在同一家工厂食堂做杂工,早出晚归,一家人始终没交集,各过各的。

    每到学校寒暑假时间,阿迪往外婆家跑,通常都要快开学了才勉强回去住几天,顺便拿生活费和学费钱。

    外婆在阿迪大三那年过世,之后的寒暑假,阿迪也很少回家了,因为她对那个家根本一点感情也没有。

    不过,那男人对阿迪始终是和颜悦色,满脸微笑的。而他对自己的儿子、也就是阿迪那同母异父的弟弟讲话,总是粗声粗气,没有笑容的。

    过年的红包永远是阿迪比弟弟的大。他说过,过年红包是按学习成绩发的。也许是吧!反正阿迪那弟弟的学习成绩是不敢恭维的。

    阿迪大学毕业后选择了继续读研究生,那一年那个男人从工厂退休,妈妈原本希望阿迪先上班挣钱,没想到他反而鼓励她说念书就要趁年轻、一鼓作气,说他的退伍费可以拿去用。

    他说:“女儿是个研究生,至少我脸上也有光。”

    阿迪听了他的那句话很受用,记得那天她跟他说:“爸爸,谢谢!”不过,话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可耻,因为在这之前她不记得是否曾经这么叫过他。

    研究生毕业后,阿迪找到一家外企公司做事。弟弟在她读研究生的那几年离家出走了,一直音讯全无,连几年前妈妈肝癌过世都没回来。孤孤单单的继父也没给阿迪增加什么负担,他把房子卖了,钱交给阿迪管理着,自己住到老人公寓去了。

    阿迪也一直单身,所以之后几年的假日,他们见面、聊天的次数和时间反而比以前多很多。有一天阿迪去看他,他不在,阿迪出了大门才看到他坐出租车回来,说是去参加一个部队战友的葬礼;阿迪陪他走回房间的路上他一直沉默着,最后才跟阿迪说可不可以帮他买一个简单的相机?说他想帮几个战友拍照,理由是:“今天老宋那张遗照真不象样!”

    后来阿迪帮他买了,之后也忘了问他到底用了没,或者拍了什么? 去年冬天他过世了,阿迪在他弥留之际赶去了医院看他最后一眼,他的眼角明显溢出了泪花。

    医院交给了阿迪一个信封,阿迪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装着一页纸,上面写的是他的遗嘱:阿迪,我去世后遗体就捐献吧!我交你管理的钱给自己买个房子!如果有时间去深圳看看你弟弟,他在运输公司开重卡,他只有你这个亲人了,落款是爸爸。

    看完他的遗嘱,阿迪内心有点小波澜。

    她没有捐赠他的遗体,而是火化后同妈妈安葬在了一起,然后重新做了墓碑,上面刻上了慈父母的字样。

    去料理他的后事,他留下的东西不多,其中有一个大纸盒,里面装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照片,还有她买的那个照相机。照片有的已经泛黄,相机倒是满新的,看来他保管得很好。

    照片拍的应该都是他的战友和朋友,反正就是一群老人,背景有攀园、有门口、有小巷、也有布满着沙子的海边,每个人都朝着镜头笑得很灿烂,有人还伸长满老年斑的手臂弯曲着手指勉强地比了一个YA。

    阿迪一边整理着那堆照片,一边想象着他为了拍这些照片,所有可能经过的孤单的旅程,想象他独自坐在火车或汽车上的身影,他在崎岖的山路上踯躅的样子,还有那群上了年纪的老人,可能吃过的东西、喝过的酒、讲过的话以及最后告别时可能的心情。

    当最后一张照片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阿迪先是惊滞、接着便是无法抑制的号啕大哭。照片应该是用自拍模式拍的,他把妈妈、弟弟、还有阿迪留在家里的照片,都拿去翻照、放大、加框,然后全部摆在一张桌子上,而他就坐后面用手环抱着那三个相框朝着镜头开心的笑。

    照片下边就像早年那些老照片的形式一般印上了一行字,写着:“魏家阖府团圆、二0一八年秋。”

    阿迪说,那时候她才了解那个男人那么深沉而无言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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