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真名实姓,姑且就叫他瘸子吧。
瘸子有一个老娘,两人相依为命,住在村口的两间房子里,没有院墙,据说那是大队照顾五保户,给他娘儿俩盖的。
印象中,那时我好像六七岁七八岁的样子——因为十一岁就去了乡中,好像此后再没出去疯玩,那时村上成群的小孩子喜欢在村口玩打仗捉迷藏,我们经常聚集在那个房子四周,玩累了就傻乎乎看瘸子娘俩。
那房子在村子的东北角,四周是废弃的收麦场或者荒院,荒草茂盛。瘸子白白净净,老娘也干干净净,俩人还总是穿白色衣服,瘸子是白色衬衫,老娘是黄白色带偏襟的老奶奶服,屋子一间睡一间是厨房,土房子里好像没有土,厨房里泥巴摔成的土炕也光光亮亮。
记得很清楚的是我觉得那瘸子真好看,眼睛发亮,和别人打招呼总是笑眯眯得一副好脾气样儿,我总是看他看得发呆,想着他成天拄着拐杖坐在门口看天空看行人,干嘛不学补车胎,或者学会看病?有了本领他都该有钱了,说不定还有老婆。
我的想法不可能告诉他,我是小孩子,瘸子可能压根儿就没看见过我。
听人说瘸子小儿麻痹,一条腿没发育,另一条腿正常。
又有人说他也看书,看医学的书。
听说他看书,我心里竟然莫名地高兴,觉得像他这样的残疾人说不定以后还是神医。
偶然一次,瘸子的老娘坐在我们家和我妈说话,我喜欢这个神仙一样不带一丝人间尘土的老太太,就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
“哎呀,你不知道,成天那饭做不熟,眼看两碗汤该滚了(北方人的一种面汤,汤水起泡几次是滚,意思就是饭熟了),他把火灭了。”老太太怕我妈听不懂,又补充“就怕多烧一把柴,一把麦秸他都不愿意多放。”
当时她说时我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不明白一把麦秸的事干嘛不把饭做熟。
成年后,我才理解,瘸子就为想省一把柴,那一把麦秸也来之不易。
多年后,我路过那个村口,特意看那个地方,已经楼瓦雪片,村子发展成了标准的现代化农村,条条路都是水泥路横纵交错,每家门前都是光滑的水泥面,他在哪儿?
我的心发紧,他没了?
我环顾四周,两间房子跑到了水泥路的外侧,已经是水泥房,与原来的位置相差一个水泥路,还是大队盖的,瘸子一直是五保户,好一点儿的是瘸子房子的一侧是全村的健身场,有路灯,有健身器材,傍晚时偶尔有老人小孩儿在玩。
各种小车从村口疾驰而过时,瘸子还在门口坐着笑,只他一个,曾经清秀的面容已经苍老,他该有六十多岁吧。
瘸子没成神医,看病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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