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

        我姥姥村里有这么一个人，那人是个瘸子。

        瘸子姓王，听说他原来姓董，爹娘当年因为私奔来到这个村，村里人都姓王，也就随着村里人姓了。

        28岁以前他是村里人口中好吃懒做的懒汉。28岁以后，他又成了村里人眼中有情有义的男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他的故事可就坎坷多了。

      小时候 上过一年学就不上了。天天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谁家的鸡没被他偷过？谁家的菜没被他掘过？谁家的孩子没被他打过？

        他小时候可没少因为这些事给爹娘打，但是总是好了伤疤又忘了疼。

        小时候这样长大了还这样。成年了以后，不少小伙子都想去城里头闯出一番天地来，为家里补贴家用。他呢？老样子，仍旧是干些遭人唾骂的事。

        毕竟是家里的独苗，他爹娘拿他没办法，就只能 在化肥厂里给他谋了个事做。后来又因为偷化肥换钱，给赶了出来。

        瘸子后来又去偷狗，换了一些钱后，尝到了甜头，便收不住手。可谁想，他有次偷的狗，狗主人是个不怕事儿的人，逮到后直接叫人将他打了个半死。

        他在床上躺了小半年，自那以后腿就瘸了。村里没一个人去看他。他爹被他活活气死了，他娘受不了打击跳井了。

        可瘸子仍旧不知悔改，把爹娘埋在了后山。拿着他们的棺材钱一拐一瘸地又进了赌场，堕落的生活着。

        钱花光了就靠救济金生活，救济金花没了就去要饭。就这么堕落的生活了七八年。看他也老大不小了 ，村里头就找了个媒人给他说亲。

        对象是谁？是隔壁村那个长得最丑，满脸麻子，没人要的泼妇。那泼妇村里的人都叫她娟子。

        爹娘也死的早，娟子浑身上下也就那一张嘴伶牙俐齿，骂人都不带重样儿。

        还真奇了怪了，这俩人一见面还真就对上眼了。

        认识没多久这俩人就结了婚。两家子都穷，没什么钱，自然也办不起婚宴。没人祝贺他们，也没人随份子钱。也就结婚那天请媒人吃了顿饭。

      结婚那年，瘸子28岁，娟子32岁。与他们同龄的人早就成家立业了。

      娟子自从结了婚，也不知怎的，性格大变，对瘸子是格外的好，村子里一有什么要帮忙的事，她肯定会拉上瘸子去干。

        瘸子对心爱的女人百依百顺，啥事情都是由娟子做主。瘸子为了养好这个女人破天荒的找了工作，每天起早贪黑，家里头的生活也慢慢的变好。

        过不了多久，村里头的人渐渐改变了对他们的看法。村里头有的老人经常在背后议论起他们。

        “这瘸子夫妻俩脑子是昨的了，上次俺家那稻来不及割就是他们夫妻俩帮忙割的！”

        “可不就是嘛，俺二舅家的猪上次把猪圈拱开了窜出来，那家伙撒了气地跑逮都逮不住，还是他夫妻俩一个堵一个逮抓着的。”

        “这瘸子得亏是娶了个媳妇儿，不然俺家的鸡都不够他偷的。他还真是捡到个宝儿，别看他平时邋里邋遢，疼媳妇儿倒是有一套哩！”

        结婚第二年，娟子怀了孕，可把瘸子高兴坏了。为了赚钱他想到了去城里，听人说那里来钱快得很。

        有天，娟靠在椿树上绣将来孩子穿的虎头鞋，小帽子，小衣服什么的，瘸子就在旁边看着她。

        “娟儿，嫁给俺受了不少苦吧？”

        “屁话，没有的事儿。”

        “以前俺赚的钱，还能养活恁，现在恁怀了孕，那花钱肯定就不能像以前那么省了。”

        “咋的？恁是想让俺把孩子打了？”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俺的意思是去城里打工，那里来钱快。但是又怕俺走了俺走了照顾不过来恁。”

        “去城里头？那地方好呀！担心俺弄啥？俺又不是要把屎把尿的小屁孩儿。”

        “娟儿，恁想不想住大房子？不漏雨不漏风的那个？”

        “想！俺嫁给恁就那一个愿望。”

        “那恁就等着俺，俺从城里回来，一定要赚上盖房子的钱！”

        “嘿！那恁就不怕俺等不到恁带着孩子和别的男人跑了？”

        …………

        瘸子憨憨的笑着。

        既然娟子答应了，那瘸子也就无牵无挂的打包上路去城里了。

        一路上受的苦数不胜数，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嫌弃是瘸子的工作。可不是被工地上的人偷东西，就是老板拖着不给工资。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他从乡下得知娟子要生了。他连夜赶回了老家，守着娟子坐了一夜，生产时，娟子大出血，人没了孩子也没了……

        娟子死了，死在了最适合做香椿拌豆腐的季节……

        他受不了这个打击，一度崩到极点，精神开始变得有些恍惚。脑袋里以后只存在一个念想:赚钱盖房子，盖最好的房子。

        他用了五年时间赚够了盖一个茅草房的钱，可当时最好的房又是砖房，他便省吃俭用拼命地赚钱。

        终于！他盖了娟子一直梦寐以求的房子。这户村里面认为是最穷的人家，竟然村里第一个盖砖房的！没有谁敢再瞧不起他！

        一晃眼，20多年过去了，人老了，退休了，他拿着退休金一直守着那座房子，闲静时，他总是用手疼爱的抚摸着房子的墙皮，嘴里不知道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他的生日在那个开满油菜花的季节，娟子也是那个季节走的，他会在生日那天，去街上买一桶涂料。把房子刷一遍，再把香椿树萌的芽剪下做娟子最爱吃的香椿拌豆腐，这也就算是过生日了。

        他把碗端在娟子坟前，然后便坐在旁边与娟子唠起了家常。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比如:谁家的鸡死了两只？谁家的狗生了崽？谁家的羊丢了一条？谁家的孩子娶了媳妇儿？

        也不知娟子厌倦了没有。

        从前他最怕见到坟，但是他现在知道里面躺的是他最爱的人，他倒也无所谓。

        娟子的坟前有一条很明显的小路，那是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踩出来的。踩出了对娟子的爱！

        他55岁那年，村里要拆迁了，理由是什么也不清楚，但拆迁款很高，村里大多数人都同意了，只剩下几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老人拼命守着房子，这几个钉子户就这么跟拆迁队耗了三年。

        村长从前不止一次劝导瘸子赶早收拾收拾东西去新住处。可每一次，瘸子都是来一句:“俺日恁奶奶家的祖坟！老子死也不走！”

        后来政府下了强制拆除令。就在瘸子得知消息的第二天，他带着农药去了后山。

        他在他爹娘的坟前跪下磕了三个头。又来到了娟子的坟前，他忽然老泪纵横，这个只在出生时哭过的男人竟然因为房子哭了。

        村长准备再做做瘸子的思想工作。可来到了他家，不见他人。后来有人在后山发现了他，不，是他的尸体一一他喝农药自杀了，享年58岁。

        瘸子死了，这个悲催的男人结束了他悲哀的一生……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