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活动,主题:魔幻现实主义。
”你的过去”
硕大的机器闪着红灯,向原野发问
那机器大约和原野坐着一样高,水杯大小的灯在不停地闪烁,像某只怪物的眼睛。
原野穿着正经的西装,正经的坐在那里。
“我是一个公司的职员,在公司里是一个平凡的……”
“你的过去”’
机器打断了他
“我是一个两岁孩子的父亲,有一个不算漂亮的妻子,有点胖,她很勤快,但是”
“你的过去”机器又打断他
原野有些局促,拉了拉领带结
“小时候的生活在镇上,父亲是煤矿工人,下班的时候经常喝酒,母亲是在纺织厂工作,童年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乐趣”
“你的过去”
机器的声音格外冰冷,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回音。
气温有点低,原野动了动身子,椅子坐着并不舒服。他不时望向窗外,外面阳光正好,晒着一定很舒服,可是这里面好冷。
“我有两个好朋友,一个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一个是在工作的时候认识的,他们时常和我一起喝酒来着,有一个欠了我一些钱,我有时候也想让他还钱,但是我们是好朋友,我非常难以开口,要知道我生活也很拮据。”
“你的过去”
机器的红灯在不停的闪烁
原野不时望向窗外,外面的阳光很好
“我爱过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比现在的妻子漂亮,但是我对另一个至今念念不忘”,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非常美好,像春天一样,怎么说呢,空气都是甜的,可能有点夸张”
“你的过去”
机器依然冰冷
原野不再坐的笔直,有些松懈的耷拉着
“我养过一条狗,它很喜欢我,我从它很小的时候开始养它,它叫灰球,名字可能不好听,但是它还是很可爱,只是去年的时候被马路上的车压死了,我很难过”
“你的过去”
原野不再回答。
证明自己的过去的东西太多了,但是许多东西却无法证明自己的存在
活着,只是用别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吗,除了别人,原野似乎无法说出关于自己的过去。
滴滴滴,机器的红灯急促闪烁,一张纸条从机器里吐了出来。
原野
公司职工,两岁孩子父亲,妻子勤快,童年无趣,爱过两个女人,养过一条狗,有人欠钱。
这样一张如同标签一般的纸条,代表原野的过去。
原野如获释重。
走出房间,机器的声音依然在他脑海里回荡。
你的过去
你的过去
你的过去
原野似乎无法阻止自己不停地思考这个问题
原野拿着这张长长的纸条走出门去,他望了一眼门口,还有一条长长的队伍等着机器的询问,他们的脸上充满焦虑,每个人都急于知道自己的过去。
自己的过去自己还不了解么,只是谁也没有像机器总结的这么精准。人们在机器面前絮絮叨叨的讲着,而机器抓住最准确的关键信息。人们一旦拿到那张从机器嘴里吐出来的印着自己的过去的字条就会如获释重。他们会后知后觉的长长的哦一声,原来我是这样的人。
原野想起了小时候随妈妈去算命,那时候人们围着算命先生纷纷想知道自己的将来。这里的人却如此执着于自己的过去,并且基于机器的判断他们才会准确知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拥有一张机器打出来的纸条也有一个好处,人们在初次见面时只需要递上纸条,对方浏览一遍就知道面前站着的人是怎样的,也不必进一步去了解。
原野觉得有些荒唐,但是如果没有这机器打的纸条似乎在这里无法生存,原野看见一些人拿着纸条进入银行,很快就可以贷出一笔钱。而在银行门口邋遢的流浪汉是没有纸条的,因为他们付不起机器询问的价格,如果要找正式工作的的话必需先出示纸条。
这台机器被评选为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因为它节省的人们之间交往的认知成本,进而提高了整个社会的效率。
原野给纸条过上了一层封皮,因为几乎每天都会用到纸条,如果纸条破损了重新去机器那问询需要一笔不菲的费用。街上有好几家人将自己家庭成员的纸条复印件贴在门上,以便于来访者敲门之前看一下纸条就知道这个家庭的各个成员怎么样。
人们对于纸条有着近乎狂热的喜爱。
原野坐在电视机前面,电视里正在播报市长的竞选,每一个候选人都有一张几乎完美的纸条,选民一时之间无法判断选谁当市长更合适,因为他们都是基于纸条做的判断。
纸条越来越重要了,那些付不起问询费的的人没有纸条,也找不到正式工作,而拥有纸条的人则沾沾自喜,幸好在问询费还没涨价的时候他们就去机器那里得到纸条了。
人群之中甚至出现了纸条担保人的角色,拥有纸条的人为没有纸条的人做担保,从而让他们有机会从事一些低级简单的工作。
纸条纸条,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都围绕着纸条,还出现了第一个初次见面交换纸条后就立马结婚的情侣,被媒体大肆宣传。机器竟然将交往成本降低到这种程度,社会真是在不停进步啊。
走在街上,进步青年们将纸条贴在自己的胸前,互相打招呼时只需看一眼对方纸条,就算是熟识了,由此好多人一天之内多了好几十个好朋友。
原野并不是一个十分外向的人,因此除了工作需要,没有用纸条交过朋友。
一日,原野的朋友约他去酒吧一同放松。正巧酒吧请来了脱衣舞女。舞女一边摇曳自己的身姿,一边将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脱得只剩内裤时,一张纸条赫然出现在内裤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尖叫,好几个男人抑制不住冲动,疯狂冲上舞台,亲吻脱衣舞女屁股上的纸条。
原野被这怪象惊呆了,外边的世界竟然崇拜纸条到这种程度。
原野回到家里,重新拿起纸条看了看,觉得上面写得是自己又不是自己。可是是不是又如何呢,外边的世界已经变成这样了,拥有一张纸条总归还是有好处,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机器竟然不吐纸条了。
那一天,机器外边排着长长的队伍,全副武装的警察将苦苦等待问询的人群驱逐,随之就被告知机器的维修时间无法确定。
第一天,拥有纸条的人们正常的生活,而没有纸条的人们勉强也可以生活,毕竟一个家庭不是所有的成员都拥有纸条。
第二天,那些没来得及问询机器就坏掉的人开始焦虑,因为他们早已安排好要去的工作,就差纸条就可以上班了。
第三天,政府告知机器维修时间无限延期。
流言四起,有人说没有纸条的人恐怕要饿死。
第五天,街上开始出现游行队伍,抗议纸条,没有纸条的人应当和有纸条的人享受同样的权利。
第六天,情况开始变坏,无纸条人群中一部分激进分子开始起暴力冲突。
政府出动警力镇压,纸条作为社会进步的伟大发明与社会稳定的重要工具,容不得质疑与破坏。
第七天,情况更坏了,多起抢劫纸条的事件发生,有人因为拼死抵抗抢劫纸条的歹徒被捅了很多刀。
恐慌开始蔓延,有纸条的人人自危,街上再也没有人把纸条贴在胸口,在有需要出示纸条的时候也仅仅是拿出来就赶紧放回衣兜里,谁也不知道旁边会不会突然冲出一个人抢走你的纸条。
街上保险柜门店的货突然销售一空,超市的食品也突然销售一空,人们买来保险柜将纸条锁在里边确保万无一失,买来大量食物屯在家里打算熬过这段混乱再出门。
政府设立了难民所,将无纸条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统一发放食物,等待机器修好后,第一时间免费为这些人提供问询。
机器修好的日子遥遥无期,于是一些用人单位被迫雇佣一批没有纸条的人,因为没有纸条,所以只给一半工资,但是总比没有工作好啊。
渐渐的没有纸条只给一半工资成为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了,纸条开始象征起社会地位的层次了。
没有纸条的人干着同样的工作,却只有一半的工资,很快就有人抗议,纸条不能作为人格不平等的工具,人与人之间应该是平等的,有纸条的人群中也出现了一小波这样的人,人人平等的信念使他们对自己持有纸条感到羞愧。
到处都有游行和抗议,第一次有个人当众撕了纸条,加入了无纸条的阵营。
事情的演变超出了政府的控制,想不到机器的停工竟然带来了社会的如此混乱。
冲突和矛盾越来越严重,没有纸条的人们宣扬着人格平等,有纸条的人们寸步不让的捍卫自己的权利。
终于,机器修好了,这下所有的问题和矛盾都将得到解决了。
当政府要给这些没有纸条的人提供机器问询时,他们竟然拒绝了,他们不再承认纸条的价值了,并且越来越多人撕掉纸条,加入无纸条阵营。
矛盾和冲突还在上演,但是渐渐变成拥有纸条的人们在捍卫权利,无纸条的阵营竟然在人数上渐渐超过有纸条的人。
形式的转变让政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决策,终于有人提议销毁纸条,销毁机器。
人们终于找到了这一切混乱的根源,像是找到了捣蛋的始作俑者,在多方压力的推动下,政府决定销毁机器。
这一天人山人海,每个人都想来看看机器被销毁的场景,现场有人抑制不住情绪,冲机器破口大骂,甚至有人朝机器扔东西。
原野也站在人群中,只是他没有像人群中的人那么激动,他像看最终判决执行的围观群众一样看着机器。人群中多得是他这样的人,围观,人们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出格也不落后。
机器依然闪着红灯,那硕大的指示灯一闪一闪的,像一个眼睛。原野想起了机器的问话,不知道它问的每个人的问题是不是同一句话。
机器吐字条的口被封上了胶条,就像被绑架的人嘴上贴了封条一样。
销毁机器的第一步是砸毁指示灯。
政府特地从无纸条人群中选出一名志愿者来执行这一操作。志愿者拿着特制的锤子,走向机器。这时候,人群中冲出来一批人,他们穿着西装革履,手上挥舞着纸条,他们将机
器团团围住,要保卫这机器。他们的纸条曾经是多么完美无缺,因此也享受着纸条带来的各种权利,如今机器的销毁必将让他们的权利丧失。
他们中有律师,有公司职员,有小企业的经营者,律师的手里拿着宪法,他指着其中的一页大声喊道:公民的合法权利应该受到保障!
机器不曾纳入宪法,可是机器的吐出来的纸条带来的权利却是合法的,如今销毁机器,那拥有纸条的人群的权利就受到了侵犯。
正要下令销毁机器的执行官犹豫了起来,宪法上的规定是必须要遵守的,可是如今机器造成这么大混乱,销毁它利大于弊。
人群又开始混乱,有人越过隔离带,想把这群保卫机器的人拉走。
那群人拼死抵抗,不停的有人越过隔离带,甚至有人直接冲到机器面前。现场一片混乱,警察迫不得已,往混乱的人群中扔催泪弹。
人群纷纷散开,原野也随着人群退到催泪弹范围之外的地方。机器也在混乱中被运走,这样的现场已经无法继续执行销毁机器的行动了。
几天以后,多家企业遭到有纸条人群的起诉,因为他们不承认纸条的权利。机器的销毁日期却一拖再拖,人群的不满情绪在持续加重。
有纸条的律师联合工商个体将机器销毁的执行官告上了法庭,控告他们损害有纸条人群的权利。
开庭当天,法院门口人山人海,每个人都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一场唇枪舌战过后,有纸条人群胜诉了,因为他们拿着宪法的武器。
舆论一片哗然,有人对法院提出质疑,通过纸条而上任的市长干涉了法官的判决,从而使有纸条一方在法庭上占据了优势。
有媒体曝出销毁机器当天的那群人是受人指使,而矛头直指市长。
人群愤怒了,每天都有人围着市政府大楼要求销毁机器,并且重新选拔市长。
警方出动大量警力镇压,矛盾和冲突与日俱增。人群对于混乱的日子的愤怒从机器迁怒的到了市长身上,因为他们原本有一次机会结束这场混乱。呼喊市长下台的呼声越来越高昂,警方已经无法24小时保护市政府大厅。每天都有人因为和警方冲突而受伤,以妨碍执法和攻击政府单位被抓起来的人不计其数。
事情的演变已经远远超出了原野的想象,他从来没有参与这些事情,但是发生的事情让他触目惊心。
很快有人曝光了市长的孙子所在的幼儿园,大批群众将幼儿园包围,警方出动部队保护幼儿园的安全。呼喊市长下台的人群中有一部分人的孩子也在幼儿园上学,于是他们呼喊孩子是无辜的,这些混乱与孩子无关,他们反过来开始保卫幼儿园。
触及自己切身利益的时候人们总会选择保护最重要的东西。
人群中的倒戈以及混乱确实与孩子无关,人群的高涨情绪渐渐消退,大多数人从幼儿园撤离。
人群需要一个说法,需要一个承担这段混乱的人,原先的机器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但是机器未被销毁后,这个角色变成了市长。
一周后,市长正式宣布辞职,当众撕毁了自己的纸条。
纸条的权利开始消亡,越来越多的用人单位不再承认纸条。又过了很久,终于人们不再使用纸条,纸条带来混乱的那段日子也渐渐远去。
三年以后,原野在市博物馆里看见了这个机器,那个硕大的指示灯让原野记忆犹新,原野的纸条躺在家里的抽屉也很久没有动过了。原野望着机器,机器只有一个指示灯和一个吐纸条的口,也许里面的构造精密复杂,但是看起来没有表情。
那段混乱的日子原野想起来还历历在目,机器本身大概没有什么过错吧,人们所斗争的无非是自己的权利,权利的变更与损失都会使他们丧失一部分理智,为纸条赋能的不是机器,而是人们自己。
原野走出了博物馆,你的过去,机器的声音似乎还在回响,也许纸条应该带来的是每个人对自己的思考,而不是动荡与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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