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镇,锣鸣四更天。
穿镇而过的清水河上竟飘着一具尸体。尸体看不出具体的面目,远远地只有一个轮廓。发现尸体的是山羊镇的更夫陆少阳。
他打第四更的时候正好走到河边。第一眼看到时,他也不能确定那是一具尸体。但在尸体随着他的铜锣声慢慢从河中心飘过来时,他确定了。
如果不是尸体,不会随着锣声的方向走。只是不知道这具尸体是好的还是不好。
此时的月正是弦月,天空下的世界光色朦胧。尸体飘过来的时候,陆少阳已站在岸边不动。他的身体挺直,脸色严肃,坚定的背影就像一堵高墙挡在了活人和死人之间。
这具尸体不管好坏,都将由他处理。
四周静谧,暗淡的月光下,一具尸体在河面上飘动,就像一艘小船最后停靠在岸边。水流湍急,竟不能使他的位置移动半分。这一幕若是被寻常镇民看到,必然会吓到疯癫。
然而陆少阳不是寻常的镇民,他是镇里的更夫。只是现在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尸体靠在岸边,目前没有明显的反常,位置不动可能只是锣声的原因。但也有可能是这个尸体在假装。
陆少阳拿不定主意。他不敢下水,他的水性不好,一身功夫到了水里只能发挥三分。他也不敢把尸体捞上来,万一这个尸体是不好的,凭他今晚带出的工具,很有可能应付不了。
陆少阳陷入了两难。如果不把这具尸体尽快处理,再过不久,镇民就要起床做活了。
犹豫不定,陆少阳直直地打量尸体,思索着解决的办法。这具尸体从外观已看不出性别,估计在水里已泡得太久,从头到脚浮肿得厉害。
尸体穿着的是一身白衣,光着脚,双手紧紧地靠在身体两侧。从整体的姿势看来,不像是失足落水或是被人谋财害命而丢到河中的,倒像是安静的自然死亡。这一点尤为奇怪。莫非是他的家人买不起棺材,所以把他放在了河中。但如今的世道上,又有谁会做这样的事。尸体不能入土为安,可是极易引起尸变的。
突然,陆少阳发现了一个让他心里一颤的东西-尸体的头发上插着一根细细的木簪。在这样的月光下,如果不是看得仔细,根本就发现不了。
这根木簪陆少阳见过,虽然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那种熟悉的感觉错不了。不由自主地,陆少阳蹲下去,探着身子,轻轻的把它拔了出来。
当木簪的全貌展现在陆少阳的眼前时,他更确信这根簪子自己见过了。毕竟它是如此的特别-比针大不了多少,却有着七八寸长。这样的簪子实在罕见。
随着簪子被陆少阳拔出,水里的尸体竟快速地消融下去,不一会就只剩下了那身白衣。陆明天轻轻地敲了敲铜锣,白衣就顺着水流往下游飘去。轻叹口气,尽管不明白发生的一切是怎么回事,但好歹尸体的问题解决了。
看着手里的木簪,陆少阳下意识就想把它扔掉,他总觉得这东西有些不详。但最终,他还是把它收了起来,用三张符纸紧紧地包住,小心地放在了袖中。他还是想弄明白那股熟悉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提起铜锣时,鸡鸣已起,陆少阳看了眼胸前挂着的漏斗,已经快要五更了。他快速地往镇中走去,一边走,一边仔细的观察四周。在第三波鸡鸣过后,他敲响了手中的铜锣,有规律的锣声一起,镇子的房屋里陆陆续续亮起了灯。
一日之计在于晨,又到了一天忙碌的时候。打水声、叫娃起床的声音、开门声交杂而起,沉寂的镇子一下子就热闹起来。陆少阳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喜欢听到这些声音,他也喜欢这个镇子。
陆少阳是个孤儿,是小镇善良的镇民们将他养大的。镇子里的每一家他都去吃过饭,镇里的每一个人他都当做是自己的亲人。看着那一家家房子里升起的炊烟,陆少阳感到自己无比的幸运。带着这份幸运,他回到了家中。
陆少阳的家位于小镇西巷的一个小院,从街道往里走是第七家。房子是上一任更夫,也就是陆少阳的师父留给他的,至于老爷子现在在哪里,陆少阳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有七年不曾见过他了。
每当天色黄昏的时候,陆少阳都会坐在小院的门槛上回忆着师父离开的样子。那时也是一个黄昏,名叫柳阳的更夫身背一柄木剑,腰间斜跨着一个青面布包,稀疏的胡子在太阳的余晖下闪闪发光。
他用自己粗糙的大手在陆少阳的肩膀上拍了两下,神情柔和道:“孩子,本道要去行走江湖了,你要好好看家,等我想回来的时候,我就会回来的。”说完,又拍了下陆少阳的肩膀,转过头走了出去。
陆少阳直直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口中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幼稚。”但在老爷子的身子消失在巷口的时候,陆少阳突然大哭起来,他狠狠地追了出去,但最终还是没能追上。老爷子消失在巷口的时候,就像已消失在这个世界。
陆少阳从此再也没有见到过他。那一天,陆少阳没有打更,他整整哭了一夜。他的心里有着强烈的不安和深深的不解,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要去行走江湖,骗小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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