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温暖的笑脸

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21期“温暖”专题活动

小时候，我们村里住着一位怪老人。为什么说她怪呢？因为她很穷，她原本可以申请低保，可是她不愿意，别人说她傻，她却瞪着那人说：“我有手有脚，为什么要让国家来养我！”

她其实是个可怜人，丈夫很早就过世了，留下了两女一儿给她。当她好不容易把孩子们拉扯大后，结果其中一个女儿因为嫌弃娘家太穷，竟跟她断绝了关系，从此对她不闻不问。

另一个女儿嫁了一个有上顿没下顿的穷男人，连自己的小日子都顾不好了，自然没办法再照顾老母亲。她唯一的儿子，却因为脾气暴躁把媳妇给打走了，还霸占着唯一的房子，把老母亲也赶了出来。

村里有一户人家看她可怜，就把自己家闲置的老房子借给她住。同年，村里有人家里开了扫把厂，就给了她一个扎扫把的机会，她总算是有瓦遮头，也有工资领，不至于饿死了。

有一次，我和妈妈经过她家门口的时候，刚好看见她在吃饭，就进去跟她打招呼，结果发现那张破烂的饭桌上只有一条鱼和一碗稀饭。那条鱼看上去颜色很淡，像是用清水煮熟而已，连一点油花都看不见。

妈妈问她：“你就只吃鱼吗？怎么没有菜？”她那堆满皱纹的脸露出一丝尴尬，随后又状似云淡风轻地说：“唉，我一个人吃不了太多啦，你不知道，我一条鱼可以吃一个星期呢。”

妈妈不可置信地说：“一条鱼吃一个星期都要臭掉了。”她搓着那双长满老茧的手，略带窘迫地说：“不会的，因为鱼买回来，我先煮了汤来喝，到第二天再煮汤，煮到第七天，鱼没味道了，我就把它全吃了，这样天天都煮开呢，怎么会臭。”

在妈妈跟她说话的时候，我抬头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她住的地方。原来这房子之所以被人家闲置，那是因为它已经十分的破败不堪了，饭桌旁边的房顶上，瓦片被风揭掉了几块，露出一个小洞来，地上放着一个缺了一个角的碗，碗里有小半碗水，旁边有水溅过的痕迹，应该是之前下雨的时候，雨水从小洞里流下来的吧。

房子的墙角边摆放着一张床，准确来说，那不是床，只是一块木板，底下用几块砖头垫着而已，那已经被洗得褪掉颜色的被子倒是整齐地叠放在木板上。

整个房子里除了那张木板床，就只有一张破烂的饭桌了，我走近才发现，饭桌的一条腿已经断掉了，被她用绳子简单地绑着，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坑洼不平的桌面上布满了陈年污迹。

这时，我又听见妈妈问她：“你都有工资领了呀，怎么要这么节约？”她说：“工资要留着做棺材本的。”原来她每天在扫把厂里起早贪黑地工作，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为了以后能有个体面的葬礼。

我突然觉得很悲哀，明明这辈子都活不好了，还想着死后的风光！

后来，妈妈总是隔三差五地借着买多了吃不完的借口给她送鱼去，她总是很感激地对妈妈再三道谢，也很开心地告诉妈妈，她的棺材本很快就能凑够了。

我也一直以为是这样的，直到有一天，一场大火把村里的一户人家烧了个精光，幸好人没事，但是屋子里什么也不剩了。那个人家里本来就不富裕，加上有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如今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为了帮这家人度过难关，村长号召大家给他们捐款。没想到，我看到捐款的队伍中竟出现了她蹒跚的身影。后来我才听人说，她是村里捐款最多的人，因为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辛苦存下来的棺材本给捐了出去。

有人问她：“你真的连棺材本都捐了呀？你怎么舍得？”她摆了摆手，从容地笑着说：“我有手有脚，棺材本可以再赚过啦！”

后来，我离开了家乡，很少回去，就再也没有听到有关她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存够棺材本。

只是，我一直忘不了那张温暖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