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是个沉默寡言,实心眼儿,胆小细心又手巧的人。
儿时的记忆中,村里的“人”字形看瓜棚数我家的最漂亮。三哥可以把三角形的出口做出一个封闭式,留一个瞭望窗口的门。人躲在棚里,透过窗口望去,自家的瓜地一览无余,若是有小偷偷瓜定能逮个正着。
爸妈派我看瓜,三哥总是叮咛:“不须摘圆圆的瓜,只准摘歪嘴桃一样的吃。”这是说白兰瓜,而西瓜都是圆的,即便我要偷吃也一定会挑熟的摘。三哥在每一个长大的西瓜上写上数字编了号,让我无从下手。白兰瓜就不一样了,即便没有成熟也可以吃,带皮吃,水脆微甜。可恨的是,三哥不让我摘漂亮的吃,只能吃歪嘴桃样的。他一定要等漂亮的白兰瓜长大成熟后,全家人一起分享。
我光着脚丫,在瓜地里到处搜寻,看着一个个溜圆的大西瓜、白兰瓜,垂涎欲滴,不敢下手。
三哥可以用茶杯一样粗的圆木做成一个个像火车一样的“滚子”。把圆木锯成约二三十公分一截一截,两头钉上钉子,再用粗铁丝将它们一个一个串联起来,用绳子一拉,大有一列火车的表情。每每,拉着“火车”玩耍的时候,心中无限荣耀。
和邻村的小伙伴玩打仗时,全村的女孩子的任务就是为男孩子捡“子弹”(土块,石子)。不小心我的胳膊中弹了“哇哇”大哭,三哥就哄哄我,冲上去为我报仇。
三哥能把我家的“千里马”驯服得乖乖的。二哥在地里等候,三哥套了马车装上肥料,一马鞭抽过去,这马不用牵着都可以自己把肥料送到二哥那里。二哥卸了肥料,千里马又乖乖回家再装车。
三哥用蛇皮和马鬃可以做出半胡呢!拉出来的小调可好听了。他不识谱,也从来没有接受过音乐学习,但,只要他会唱的歌就一定能拉出来。所谓心里有谱吧!后来搬到了城里,三哥结识了热爱吉他的朋友。各种流行音乐他都可以伴奏,有时也边弹边唱,帅,洋气,时髦。
返城后,父亲重操旧业干起了个体户,接了好多活儿,忙不完就带回家。三哥就成了最有力的帮手。顾客送来鞋底鞋帮,要把它缝好,看起来像买来的鞋子一样。三哥坐在堂屋,一缝就是一天。带勾的锥子用力将鞋帮穿透,再穿进塑料鞋底,挂上线拉出来,掏一根线进去,使劲一拽算一针。一只鞋要上百针才能完成,再把鞋帮和鞋底翻过来,打上楦头才算搞定。记得那时候,缝一双鞋子手工钱是一块,三哥为了这个家付出了不少。清清楚楚记得,一次,他在缝鞋子的时候,不小心将二寸长的粗壮的锥子戳进了拇指掌湾,疼得额头掉下了豆大的汗珠,咬牙拔出,鲜血淋漓,没有一声怨言。
三哥二十岁左右时,进了某钢长厂做了钢铁工人。那时候,社会很乱,特别是炼钢厂这样未婚男青年特别多的单位更是混乱。据说,打群架的时候只要留口气就没有人管,断胳膊断腿都不是个事儿。三哥害怕,从不与人发生不快,晚上不敢出门,就呆在单身宿舍弹弹吉他。每每听到工友被打伤打残他就倍加想家,给妈妈诉说,妈妈只好拜托姐夫把三哥调回老家。
三哥结婚时,父亲已经不在了,家境不如从前。三嫂人好,和三哥相爱不图物质条件,婚房里只有一张双人床,一张写字台,一台单卡录音机。那时候,三哥还是国营企业的员工,小日子也算安稳,精打细算的过着倒也没有危机感。
再后来,我到了青海,三哥所在公司倒闭了,三哥有了孩子,却成了无业下岗工人。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子无所适从。三哥先后卖过包子,摆过地摊,倒卖过水果,做过长途司机……这些事儿,只仅仅在我回娘家时妈妈告诉我的。从小就神经衰弱的三哥,为了养家糊口,各种折腾,时常夜不能寐,黑瘦蜡黄的脸黯淡无光。
时至今日,我已经和三哥分离二十多年了,期间偶有回娘家团聚几日,体会不到三哥的日子过得有多么艰难。只记得卖包子的那段日子我刚好看到,三哥三嫂每天早上四点就起床,三嫂把头天晚上备好的发面揉好,三哥负责炸馅,剁馅,叮叮咣咣忙碌到中学生早操后,大约是七点吧,他们把蒸好的包子用手推车推到中学大门口叫卖。生意好的时候,五百个包子一会儿就卖完了,一个包子赚大约两毛五,就可以赚到一百来块钱。生意不好,或者赶上学生放假,那就没有收入。有时候也剩下包子再带回家,三哥舍不得把包子送人,全家人就当主餐吃了一顿又一顿……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听说学校不允许他们摆摊,三哥只好另谋出路,考了驾驶证……
三哥的一生都是在贫困中拼命努力生活。直到后来,侄儿结婚生子他才停下了辛勤奔波。然,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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