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班之前,我从未到过云水,确切地说,我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尽管云水就在我们县。
我是二十二岁那年大学毕业被分配到税务局的。星期五到人事科报到,科长说你下周一早晨八点到局里坐车,去云水所上班,自己这两天准备一下洗漱用品,到时带着。没有客套,没有形式,一切都是那么简单。我有些局促,轻声问了一句,我下周一坐哪辆车?科长白了我一眼,说,准时在门口等着,有人找你。
就这样,我到云水上班了。
云水是白塔县下辖的一个镇,在山里。从县城坐车,一路向北,然后上山,盘旋前进,仿佛行走在云端。沿途杂树丛生,草色青绿,盘山道边红色黄色紫色,各色野花随处可见。两个半小时后,车子慢慢从云际降落。你会发现山下一个椭圆形的小湖,静静地镶嵌在镇子旁边。安详而别致。镇子里街道纵横,房屋错落,三三两两的行人悠闲地走过。那就是云水。
像不像世外桃源?同车的小夏看我张大了嘴巴,嬉笑着问我。
我说,像。
小夏说,像,也没人爱来。
我问,为啥?
小夏不说话。小张、小赵两个年轻人也看着我。那意思是,你猜。
所里九个人,所长老刘,一位五十多岁的老税务,整天叼个烟斗,背有些驼,头发黑白相间,是所里的长者。副所长老王,一个矮胖子,四十多岁,不笑不说话,一笑两眼眯成一道缝,人也很随和。还有四个年轻人,小夏、小张、小赵和我,他们三个都比我大一两岁的样子,高中毕业,属社会招干,来云水工作三年多了。另外三个是临时工,司机马师傅,做饭的张师傅,看门的李师傅。
云水的地域较大,但处山区,交通不便,企业较少。税务所的活儿不是很多,我们工作也比较悠闲。
不到半年,我在小夏的带领下,就把全镇企业走访了一遍。
云水有七个自然村,云水村最大,也是镇政府所在地,县里职能的派出机构也都集中在云水村街道两侧。什么派出所、税务所、工商所、邮电所、农村信用社、供电所、卫生院等。云水村有三家企业,一家服装厂,一家毛绒玩具厂,还有一家毛衣厂。毛衣厂不是机加工,纯是手工棒针,主要出口日本。
我就是在毛衣厂认识的小米。小米是毛衣厂的会计。小米比我小一岁。小米有一米六五的样子,身材修长、匀称,亭亭玉立,瓜子脸,不笑不说话,一说话俩酒坑。最可爱的是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好像会说话,于无言处胜有言。走起路来,衣裙摆动,长发飘飘,少女特有的香气让人回味流连。
我们都喜欢到毛衣厂去,我们是小夏和我。其实也不一定有什么大事,鸡毛蒜皮,打个电话也许就能说清楚。但我们还是愿意去毛衣厂,主要是想看看小米,和小米说几句话。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来云水上班了。星期一早晨来,要星期五下午才回家。虽然上班时间比其他所短,工作也悠闲,但一周只能回家一次。赶上周末值班,要两周才能回。如果是冬天,大雪封山,雪不化,就不要想回家的事了。成家立业的不愿来,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能来,只好安排年岁大的和我们这些新毕业的。我们也有烦恼,就是对象不好找。人家找对象,能晚上溜溜大街,压压马路,看个电影,我们连通个电话都很费劲。一上来,三五年,找个对象一年见不了几次面,没有哪个姑娘愿意。浪漫的季节,浪漫的年纪,谁愿意等三五年后下山的你?
小夏、小张、小赵也都还没有对象。听说小张原先有一个,是在县城一所小学当老师的,都差不多成了。他招考进了税务局,被分到云水,一年后又散掉了。为此,小张郁闷,那一周都闷闷不乐。一天晚上还喝多了,嚎啕大哭。哭声在税务所的院子里持久不息,撕心裂肺,人人触动。第二天,所长找他谈心,而且连谈几次。据说,所长还发动关系网给他介绍对象,他也去见过,可最终都没成。所长也给小夏、小赵介绍过,有的还是小张相过的,两人对此还颇有微词。给三人介绍的不少,但一个也没有成功。大家总结,所长老刘是个热心人,但不适合保媒。
我们到毛衣厂去,当然也不是经常去,尽管我们喜欢,那也显得太无聊了。我们去,也要多少带着任务去。这样既干了工作,谁也不能说什么,我们又见到了小米。
在毛衣厂财务室,我们向小米传达最新文件精神,小米认真地拿笔在本上记。
看着她书写的样子,我不由想起大学的教室,想起在教室里做笔记的我大学的女友。她也是那样认真地听课,认真地做笔记,不时还用手优雅地撩一下垂到前边的长发。我就是那时喜欢上她的。
我们谈了二年多的恋爱。早晨一起在白杨树下的长凳上晨读,一起吃早饭。傍晚,手挽手在校园漫步。我们谈文学,谈理想,讨论会计分录。在小餐馆里,她给我夹一箸菜,那样温馨地看着我。她说,我愿意以后天天给你做菜、夹菜。我们一起去看《妈妈再爱我一次》,她手绢里全是泪水。我拥着她,眼里也含了泪。我们一起唱《世上只有妈妈好》,那是我会唱的为数不多的歌曲。
我还会唱的另一首歌,也是她教我的。罗大佑的《恋曲1990》,我至今难以忘怀。
那天在紫竹院,在竹林间的长凳上,我第一次吻了她。当两个舌尖接触在一起,我全身有一种酥酥地感觉。我们紧紧拥抱着对方,我们忘记了一切。
与她相恋的两年是幸福的,然分离别的一刻是残酷的。毕业,我留在了北京,她则要回到老家四川。我们相拥哭泣,只有泪水,没有言语。去火车站送她,我们再次拥抱落泪。她上了火车,我追逐着,不相信她就要远去。她从车窗里伸出手,向我挥别。我知道这一去,我们相见再也无期。我把她送我的那幅自画像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抱着她。
上班后,第一天夜里,宿舍闷热,汗流浃背。我给她写信,我迫切希望她能知道我的情况。以后的日子里,我一次又一次的给她写信,可到现在也没接到她的只言片语。难道,她真的将我忘记?难道,我们走不到一起,成为一个普通朋友也不可以?
小林,小林,林旭——。小夏拉长了声音叫我。我从呆想中醒来。
小夏问,想什么呢?看傻了吧?
我看着小夏,又扭头看看小米。小米的脸红了,真好看。我感觉脸上也热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走神了,想起些事。
小夏有些调笑地说,我看你是被小米迷住了吧?
我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小米的脸也更红了。
小米张嘴,有些嗔怪地对小夏说,小夏,你不要瞎说,小林大学生呢?
小米又对我说,小林,你别听小夏瞎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连忙说,没有,没有。
只听小夏说,小米,你听见了吧,小林自己都说我没有瞎说。他又对我说,小林,是不是?
我彻底慌乱了,不知道回答是,还是回答不是。
还是小米给我解了围,小米说,不早了,中午在这儿吃吧?
我连忙接过去,说,不了不了,我们回所吃。
这时见小米转移了话题,小夏也说回去吃。
离单位近,我们下乡,基本不在企业吃饭。
到所不到一年,我和小米恋爱了。我们是怎么好上的呢?我们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我们恋爱了。别人也知道我们恋爱了。小张、小赵没说什么,小夏有些酸溜溜。当面不当面都说过,还是大学生好,有吸引力。
和小米确定了关系,我找所长谈了一下,申请不再管毛衣厂。所长叼着烟斗,听我说完,笑眯眯地说,回避一下也好。
春天,大地回春,万物复苏。每年四月二十几号,云水,漫山遍野,桃花盛开。
我和小米手拉手,穿过云水宽窄不一的街道,穿过春风浩荡的云水湖,穿过一片随风轻扬的柳树林,沿着蜿蜒的小路,爬上云水南边的望海山顶,极目远眺。山下一片花的海洋,红红火火,盛开在天地间。我们又下山,奔跑在桃花林,游戏在这红色的海洋里。小米站在一棵盛开的桃树下,脸色红润,娇艳欲滴。她轻轻一捋长发,回眸那样深情地望着我,一会儿又低下头,好像在寻觅林间的花草。我不禁想起了徐志摩的《沙扬娜拉一首--赠日本女郎》中的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我想我是彻底忘记了我大学的前女友。
我和小米漫步在云水湖畔。我们走啊走,好像永不知道疲倦。
我们终于停下脚步,我们坐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看春风佛柳,看湖水荡漾,听虫儿低语,听鸟儿歌唱。湖水中鱼儿跳跃,欢迎我们来到它的身旁。小米偎依着我,我闻着她的发香。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西边的天空,染红了小米的脸庞。她轻轻给我唱《恋曲1990》。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
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飘泊,
寻寻觅觅长相守是我的脚步。
黑漆漆的孤枕边是你的温柔,
醒来时的清晨里是我的哀愁......
听得我泪流满面。
小米吃惊的样子,问我有什么伤感。我向她讲了我和前女友的故事。小米听了,说,现在有我。
我感到无比温暖。
我们坐在石头上,小米说她还没有去过北京。
我说,找个礼拜,我带你去。
我又问小米,你想去北京的啥地方?
小米说,天安门、故宫、颐和园。
我望着小米一脸向往的样子,再次承诺,没问题。
小米问我怎么去。
我说,可以这样安排,你周五随我坐所的车下山,晚上住我家。第二天咱们早起,坐头班公交,去市里。一天三个地方,没啥问题。晚上回来,还住我家,等周一再坐所车上来。
小米听了不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住你家,方便吗?
我听出了她的疑虑,说,方便,我家三居室,我爸妈住一间,我住一间,你住一间。去吧,就事还到我家认门了。
小米还是没有答应,她说要再考虑考虑。
......
周六的云水,云水湖畔是孩子们的天下。很多孩子在那里放风筝,欢笑激荡在云水湖。孩子们的风筝多是自己做的,两根细木棍两头都挫了小口,然后搭成十字,中间用细线缠了,再用细线沿着木棍缺口围出一个框架,用糨糊糊上薄纸,再在尾部系两个长尾巴,在主轴处系上风筝线,一个风筝就做成了。这种简易的风筝我也会做,小学手工课时老师讲过,我还做过一个。我给小米也做了一个,还在风筝上画了美丽的蜻蜓。小米高兴极了。孩子一样在云水湖边拉着风筝跑。白色碎花连衣裙随风摆动,小米长发飘飘,咯咯笑声格外引人注目。看着她欢快的样子,孩子一样的神情,我的心都醉了。我可爱的小米。
整个春天的周末,我都没有回家。我将周末值班全部承包。我只想和我的小米多呆上一会儿。
我把我和小米的事,回家和父母说了。他们没有因小米是高中毕业是农业户口而反对。父母是开明的。他们对我只有一个要求,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
小米终于在我转正的那个夏天随我下山了,见了我父母。父母对小米也很满意,不仅是在容貌上,更在知书达理。第二天早起,我陪小米去了天安门、故宫,时间还是有些紧,没能去成颐和园。我告诉小米下次抽时间去,我们有的是时间。
小米第一次去北京,一切都很新奇。连说,北京真大!真美!
在天安门广场,我们远远看了城门楼上的毛主席,还去看了纪念堂中的毛主席。我们还参观了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中午吃的是肯德基。小米说这是她吃的最香的一顿饭。
我告诉小米肯德基是美国穷人吃的快餐,有钱人不吃。
小米瞪大了美丽的眼睛,吃惊地问我,快说说,美国人吃什么?
我耸耸肩,说,我也不知道。
小米一副放心的样子,说,不知道你说。
我笑了笑,说,报上看的。
小米说,报上看的?也许你看错了。
我赶快说,也许是看错了。
这个夏天,小张调走了。在云水四年,终于离开。走的时候,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干净利落。更没有丝毫对云水美丽山水的眷恋。
税务所新分来一个女大学生,姓何。这是云水近些年来分来的第一个女同志。
小何,个子高挑,白净,戴一副眼镜,文文弱弱的样子,说话低声细语。
所里的小夏、小赵,纷纷向小何发起攻势。纵有百般殷勤,小何丝毫不为所动。内心强大,令人震惊。更让小夏、小赵心生绝望。
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边,小何转正后即要求调走。所长说人事的事得局里定。私下里又对我们说,新来的,女同志再照顾,怎么也得在山上干两年吧。
小何找局里,局里也不同意。
那天,吃完早饭。只见这个文文弱弱的小何,抱着一抱柴火就进了办公室,手里拿着火机,问所长,到底给不给我调?不调,我就把房点了。
我们目瞪口呆。
这姑娘!
大家好说歹说,所长一再表态,给上局里问问,尽快安排她调动。
镇上电话不好往镇外边打,接线员总告诉接不通。所长当天午饭后,就让马师傅开车拉着他下山了。
所长具体怎么和局里汇报的,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小何姑娘一周后就调走了。
所长说,这孩子,在税务局就算完了。
我们也这么想,动不动就要放火,不管真的假的,以后谁敢用。
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怎么脾气就这么爆呢?
以后的事实,证明我们全错了。
小何在局里也没呆两年,就调市里了。在市里没干几年,就提了副处长,现如今已是处长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如今,小何,也就是现在的何处长到白塔来,那都是检查工作,局长都要亲自陪的,还要一口一个何处长地叫着的。临走,还要说,何处,有空常回家看看,千万别忘了娘家。
何处也必是笑盈盈地应了,说,什么时候也忘不了。
然后,上车,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
小何,也就是现在的何处长是不是真的忘不了白塔,恐怕没人知道。反正我们知道,小何离开云水以后,也只回过云水一次。当然不是检查工作,而是带着朋友来看桃花。中午,税务所负责的接待。一起吃饭,税务所热热闹闹,大家都敬何处,称赞何处时刻不忘当初战斗过的地方。从始至终,没人提起她当年抱柴火要烧房子的事,仿佛那事从没有发生过。
我和小米的恋情如火如荼,但我们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我住在镇上的所里,她家也在镇上,我经常到她家去。她家改善伙食,她母亲也让她来叫我。我到她家,往往还陪她爸喝两盅。
喝完酒,我一般陪她爸下象棋。小米她爸老米是个象棋迷,还是个臭棋篓子,凡下必输。小米不止一次告诉我让着她爸点,可每当我让棋,老米就和我急,有一次还差点掀了棋盘。从此以后他更没赢过,但他仍然乐此不疲。我的体会是,老米输棋也有输棋的乐趣,乐在其中,不为人道也。
小米的弟弟还在念大学,于南京,一个六朝古都,号称火炉的地方。米弟除了寒暑假,一般不回家。偶尔来封信,一般是介绍一下近期情况,主要还是要生活费。
米弟每次来信,小米父母都要高兴几天。有时我在,还把信拿给我看。因此,我有时也知道大概内容。比如学习成绩不错,通过了几门几门。周六去了中山陵、总统府,还准备到无锡杭州看看。我猜测是交了女朋友,一帮男生不会去那么远。真的那样,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成?
在小米家下棋,看看时间不早,一般我就会主动告辞。那天小米送我,我们走在静静的街道,路灯昏黄,偶尔有一条狗从胡同窜出,吓人一跳。
我对小米说,到湖边坐坐吧?
小米说,黑灯瞎火的,有啥坐的。
话虽那么说,脚步却向湖边移动。
我们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了。小米偎依着我,我们望着黑幽幽的湖水。天空月亮刚爬上山头,星光闪烁。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搂着小米,隔着连衣裙摸她的乳房,柔软而充满弹性。她仰着脸看我,我吻她的嘴。我轻轻撬开她的唇,她香甜的小舌滑了进来。酥酥地触电的感觉传遍全身,不能自已。
我摸她的腿,光滑圆润而质感。我还要往上摸,她制止住我前进的手,轻声说,别急,到那一天,全给你。
不知不觉,时间可能是有些晚了。小米站起来,说,回去了,小林。再晚,我爸妈该着急了。
我又去送她,直到把她送到家。
我回单位,一路连跑带跳,哼着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小曲。
转眼,我在云水已工作了四年。副所长老王,还有小夏、小赵也已经陆续调回了山下。所长老刘还在,估计会在云水办退休了。开车的马师傅,做饭的张师傅,看门的李师傅也都在。税务所又来了三个年经人,我是这里的老人儿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秋天。
一个周末,小米约我爬山。
秋天的云水,天气高远,朵朵白云浮在天边。我和小米往山上走,穿过一棵又一棵松树,小米不时还跑到林间采些野花。一边采,一边还唱,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唱到这里,还回过头调皮地看着我。继续唱,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我笑笑,说,你都采了,还不要我采!
她回头咯咯笑,说,就不许你采。
我们坐在山坡上,抬头望着时不时飞过头顶的几朵白云,又看一看脚下安静的云水镇,还有明珠一样镶嵌在云水一如既往平静的云水湖。任风拂过我们的脸颊,吹动小米的长发,温柔我的眼。松树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清香且让人陶醉。
我们躺在山坡,身下是暖暖的绿草,散发着泥土的香气。
小米说,林,咱们结婚吧。
我说,我都等好多年了。
小米又说,你看,今年冬天行吗?我弟寒假放假,他想他在家时我们结婚。
我说,没问题,听你的。
我翻过身去,吻她。
草丛里传来蟋蟀的声音,偶尔也夹杂着一两声蝈蝈的吱吱声,蚂蚱从我们头顶越过。
可小米最终没有等到属于她的婚礼。
那天是周六,我本来要她周五和我一起下山的。她说毛衣厂还有些事,要周六自己做公交下去。要我先回家,第二天去车站接她,然后我们一起去置办结婚的东西。谁想,周六早晨飘起了小雪。
那天我早早地在车站等她,左等也不到,右等也不到,心里焦急,来回走着溜溜。直到听到车子出事的消息。那一刻,我懵了。
我不相信失去了我的小米。
在殡仪馆,望着熟睡的小米。我脚步踉跄,我哭我的小米。
我的小米还是走了。
我们还没有准备好我们的婚礼。
我调离了云水。
临走前,我去看小米的父母还有她的弟弟。
小米的父母苍老了许多,眼睛空洞而凄凉。
我没有怎么安慰他们。我们都没有过多的言语。我们就那么坐着。她爸也没张罗下棋。
好长时间,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好像很久远。
我闷闷地说,叔叔阿姨,我就要走了,离开云水要去局里,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小米父亲说,过去了就过去了,是小米这孩子没福气。
小米母亲这时又哭了。
我站起来,往门外走。我怕我也忍不住。
我听见小米父亲说,米军,去送送你哥。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我匆匆逃离了给我带来无数欢乐与无限悲痛的云水。
小米的忌日。
我每年都要来云水。
我来时,一般也同时去看看小米的父母。虽然他们最终没有成为我的岳父岳母,但他们是我尊敬的长辈。
直到小米去世大约十年后,米军对我说,哥,你以后不要来看我爸我妈了?
我以为出了什么问题。惊异地望着米军,我这个弟弟。
米军说,哥,你听我解释。自从我姐死后,他俩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你来一次,他俩得好几天睡不好觉,想我姐。要你别来,不是嫌你。哥,你是重情义的人,这我看的出来。以后,你想看我姐还看我姐,换个日子或者方式。你不来,老头老太太没准也就想不起来了,慢慢忘了,对他们好。他们身体好,也是对我好。哥,你说呢?
我好好好地答应着。
这以后,我每年还来云水。来的时候也不确定日子,有时早,有时晚,有时间就来。
我到云水,只为看看我的小米。
我永远的云水,永远的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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