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人间词话本编
五 写实家与理想家
自然中之物，互相关系，互相限制。然其写之于文学及美术中也，必遗其关系、限制之处。故虽写实家，亦理想家也。又虽如何虚构之境，其材料必求之于自然，而其构造，亦必从自然之法则。故虽理想家，亦写实家也。
译文
自然界中各种事物之间，是互相关系、互相限制的，并不是孤立存在的。但是，要将它们反映到文学与美术中来，就一定要摒弃它们相互关系、相互限制的地方。所以，虽然是写实家，同时也应当是理想家。而且，虽然是虚构的物境，它的材料一定是从自然界得来的，而它的结构方法，也一定顺应自然界事物的构造法则。这就是说，艺术创造中的理想家，同时也是写实家。
笔记
这一节是说清，物与我之间的关系。既理论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且必须符合生活中的法则或自然规律，或者叫服务于生活。
附注
（1）互相关系，互相限制：指外物与内物之间的关系与限制，即“物”与“我”之间的关系与联系。外物属自然，内物属人，若有为之过渡者，故曰互相关系，互相限制。及其写于文学也，外物内物之间，不着一字，故曰遗其关系、限制之处。另说，指自然界中各物之间的关系与限制。谓：“自然界各物之存在，必有其存在条件。然此物生存之条件，与彼物生存之条件，每呈现错综之状态，既有相互之关系，复有个别之限制。任举一花一草为例；凡此花草之种种营养条件，如天时、土壤、水分以及其他营养料等，皆无非此花或此草与一切外物之关系；而此花或此草又有个别之限制，以表现其各种之特征，如所具雌雄之数以及显花、隐花、单子叶生、双子叶生等皆是。然此等并为生物学家之所详究，而为文学家状物时所略而不道者也。”二说可供参考。
（2）理想家亦写实家：叔本华云：“这一切以科学为共同名称的（学术）都在根据律的各种形态中遵循这个定律前进，而它们的课题始终是现象，是现象的规律与联系和由此发生的关系。——然则在考察那不在一切关系中，不依赖一切关系的，这世界唯一真正本质的东西，世界各现象的真正内蕴，考察那不在变化之中因而在任何时候都以同等真实性而被认识的东西，一句话在考察理念，考察自在之物的，也就是意志的直接而恰如其分的客体性时，又是哪一种知识或认识方式呢？这就是艺术，就是天才的任务。”又云：“人们的意见是（艺术是）以摹仿自然（来创造美的）。……（这是）一种颠倒的未经思考的意见。……只有借助于这样的预期，才可能在大自然在个别事物中真正成功了的地方认识到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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