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那些事儿

        纺织厂是运转班比常白班辛苦，值车工比辅助工辛苦，女职工比男职工辛苦。过去运转班是两早两中两夜，早中班各上九小时，夜班上六小时，即所谓的996。早班倒中班休息半天，称为小礼拜，上完夜班后休息一天半，称为大礼拜。第一个夜班下班准要开轮班或小组会，这是规律，几十年一成不变。会后小组成员或几个哥们、姐妹们要咥羊肉泡馍，喝酒划拳谝闲传，这也是规律。那个时候占着年轻，精力旺盛不知苦累，无家无忧无人看管，熬个通宵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宿舍栽倒呼呼大睡，直到夜班闹铃吵起。多么惬意无拘的生活！

        刚进厂，我当副工长主管辅助工。辅助工都是些什么人？俏皮捣蛋的，耍奸溜滑的，馋嘴懒身子的，分到别的岗位无人要的，统统都塞到这儿来。八十年代初退休顶替成风，我们车间一头沉的单职工非常多，孩子十一、二岁堂而皇之就进厂了，别指望其干活，不惹事就算万事大吉了。在我们班，我就见过在岗位睡着了，工长抱着回办公室的。那个年代混口饭吃不容易，农转非不容易，领导们都挣只眼闭只眼。当年父母以为抱了个金饭碗，其实这种作法反而害了孩子。一是文化程度太低，大多小学都没年完。二是孩子太小，尚在懵懂期，是非好坏不清，家人又疏于管理，多数孩子都放了羊走向了歧途。几十年后人们忆起此事：有文化基础的，在通过引导和自身努力，最后都成了才，走上了管理岗位；吊儿郎当、游手好闲，要么碌碌无为，要么不学无术，酗酒吸毒，更甚者锒铛入狱。当年同般大的舍友不无感慨地说：同县同乡同堡子来的，同吃同住同车间同岗位工作的，有的孩子上下班手不离书，没事就偷偷钻到僻静处看，最后考上了职大电大。而不爱学习闲得无聊的，慢慢就和瞎娃搅和在一起，学会偷鸡摸狗，不走正途，年轻轻就毁掉了前程。那些年，每年市区都要召开公判大会，游街示众者大多都是厂矿的，社会上曾流传着一句话：劳模学Y厂，瞎娃看q厂。当年我们轮班辅助工三十余人，就有五六个吸毒的，你说这种亡命之徒咋管教？指望他们干活，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刚上班那会，我身单力薄，刮个大风都会倒下，哪有精力和这些人纠缠，惹不起，躲！死缠硬磨，整天找主任诉苦，总算调到车间坐办公室。现在想想，我还算有能耐，在运转班干了三年，是分来学生中当工长较长的。九十年代初我被调入宣传部不久，得知兄弟单位我的一位同乡、校友遭黑砖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据说晚上正休息，一帮不明身份的人闯进宿舍，拳脚相向，一阵乱打，致使其头部腰部多处受伤住院。最让人伤心的不是挨了打，而是被打后单位无人管。明知道是班上某某指示所为，可那个年代无监控，无110，最后事情就不了了之了。你说寒心不寒心？

        记得我的前辈，一位以“严”著称的老工长，家离厂区较远，每天上下班自行车后座绑一根木棍，以防不测。一次路过立交桥通道，突然飞来一块砖头，所幸没有砸着要害。据他说，这样的事经常会从天而降。九十年代中后期，随着社会风气的好转，这种现象才逐渐得到了遏制。

        因此，那个年代，刚刚毕业的大中专学生，在基层搞管理，特别是当工长是很难立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