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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长河》:阿尔兹海默症的父亲在记忆的长河里天马行空

《父亲的长河》:阿尔兹海默症的父亲在记忆的长河里天马行空

作者: 吴玫 | 来源:发表于2021-11-21 21:51 被阅读0次

    在小说《父亲的长河》进入正题前,作者钟求是先张扬道,“自己伸出致敬的胳膊跟多年前的罗萨握了一次手”。

    短篇小说《父亲的长河》题记中的罗萨,只是一个外国人的姓氏,但“父亲的长河”这个关键词,准确无误地将读者引向了巴西作家若昂·吉马朗埃斯·罗萨,引入他举世闻名的短篇小说《河的第三条岸》。

    从阅读刁斗的《慢读与快读——短篇小说十三讲》开始,这一年多里,这是我第8次听作家提及罗萨和他的名篇《河的第三条岸》。如此高频,搅动得我翻出《河的第三条岸》又读了一遍。

    罗萨的《河的第三条岸》,译成中文仅三千余字,自打“登陆”此岸后,就一直备受“外国短篇小说集”或“我最喜欢的外国短篇小说集”之类的选本青睐:尽职、本分、坦白的父亲,某一天突然订购了一条用含羞草特制的坚固的小船。等能在水上漂二三十年的小船送到后,父亲像往常一样戴上帽子跟家人说了再见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依赖“我”偷偷送去的食物,父亲在“河的第三条岸”上生活了很多年后,消失。这让“我”感到恐惧,“我不得不在内心广漠无际的荒原中生活下去”……

    再读一遍《河的第三条岸》,感觉依然是,觉得懂了以后再仔细想想,还是不懂罗萨通过这三千来字想要讲述一个什么故事。长久以来,我们认定读一篇小说就是在自己的记忆中增添一个别具一格的故事,如此来衡量罗萨的《河的第三条岸》,那就是一个父亲离家出走的故事。尽职、本分、坦白的父亲突然离家到“河的第三条岸”上度日的原因何在?多年以后冲“我”挥舞过手臂后又挥动船桨向“我”划来的中途又突然消失,为什么?消失了的父亲究竟去了哪里?罗萨就是不做交代,让我们这些习惯传统小说概念的读者愤怒地觉得,被作家悬停在了半空中。没着没落之际,我们将其归因为,那就是拉美爆炸文学!

    所以,读到钟求是为自己的短篇小说《父亲的长河》写的题记,我以为将读到一篇以父亲为主角的有些魔幻的文学作品,没料到,《父亲的长河》中的父亲虽像《河的第三条岸》中的父亲一样尽职、本分、坦白,却不像《河的第三条岸》中的父亲会为自己订购一条非常坚固的小船,“你们的妈妈把我先甩下了,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一个人照样可以过得乘风破浪”,而所谓“过得乘风破浪”,无非就是“做饭洗衣,闲逛散步,追看热剧,在周六享受孙儿们的拜访和吵闹”。

    是阿尔兹海默症这条“船”,将《父亲的长河》中的父亲,撂到了“河的第三条岸”上。

    人类寿命越来越长致使从前没有机会发作的老年病变得越来越多发了吗?最近这几年,耳闻目睹,感染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家越来越多,他们有的进入到疯狂遗忘的境地,有的屡屡从家里突围走失在茫茫人海中,有的日夜颠倒地变着法子折腾家人,有的卧病在床后污言秽语地指摘岁月和亲人……当如何面对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成为社会问题后,用文学来关切这一病患群体,就成了作家的自觉。

    已有多种文本呈现了阿尔兹海默症对患者、对患者家庭的伤害以及给社会带来的困扰,我认真读过的,包括《生死遗忘》和《远去的人》等分别由上海女作家王周生和薛舒创作的、出版于2010年和2015年的两本作品。王周生的《生死遗忘》,挪用其婆婆晚年罹患阿尔兹海默症的遭遇,用虚构的手法铺陈了阿尔兹海默症病人给家庭带来的近乎毁灭性的打击;薛舒则记实了她父亲自退休那一刻起因为阿尔兹海默症记忆离家人渐行渐远的过程。比《生死遗忘》晚了5年问世的《远去的人》,痛陈阿尔兹海默症杀伤力的同时,也在探索,文学应该如何关怀那些因照顾阿尔兹海默症患者致使自己出现心理问题的家属?

    从2015年至今,《远去的人》已经出版了6年有余,这期间,能控制甚至治愈阿尔兹海默症的药物已经问世的消息一次次被证明是空穴来风。尽管周边始于失忆、继而失能、终成家庭乃至社会大麻烦的病人数量在增加,此时此刻,再用小说来表现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和患者家属的痛苦,怎么写才能别出心裁竟而写出新高度?

    让罗萨出现在小说的题记中出现了罗萨的名字里,钟求是想要暗示《父亲的长河》的读者,他的这一篇以阿尔兹海默症患者为主角的短篇小说,会不同凡响。是吗?

    父亲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父亲刮了半边胡子就出门了,父亲找不到插在门锁上的钥匙,父亲找不到自己放进冰箱里的电视遥控器,父亲叫不出小女儿的名字,父亲将送鲜花饼给他的大女儿当成了陌生人……是为失忆。

    “现在他还能自己吃饭,却不会打饭端菜了”、“父亲的书法学不下去了,字帖在他眼中终于成了把握不住的东西”……是为失能。

    读钟求是的小说已经多年,他的作品虽稳扎得貌似过于循规蹈矩、实则却是在人来人往的文学花圃里犁下了印记明显的脚步,所以,一直喜欢他的小说。拿到2021年第5期《思南文学选刊》,读的第一篇便是他的《父亲的长河》。一样的稳扎地推进情节,熟悉的气息让我初读时忽略了一个重要细节,便是“父亲的书法学不下去了,字帖在他眼中终于成了把握不住的东西”之后上午一张下午一张地只写8个字:“昆城城北中心小学”。

    这个细节何以重要?8个字中的“昆城”,不仅是父亲的家乡,不仅是父亲成为病患后阿尔兹海默症还未来得及擦去的记忆,更是小说《父亲的长河》从脚踏实地到天马行空的转折。

    父亲已经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了,却还记得自己生活过的昆城和读过书的昆城城北中心小学。被“父亲已经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打击得“我看见镜子里的我默着脸,嘴巴抽搐了一下”之后,钟求是的神来之笔来了,他替小说中的父亲“订购”了一条“船”,亦即让“我”动用所有的能量将已经变成实验小学、样子也已翻天覆地的昆城城北中心小学局部地变回了旧模样,还锦上添花地将父亲常写的8个字放到了仿做的小学校门的上方,“(父亲)他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喜悦”——多么意外又多么合乎情理的向罗萨致敬的一笔!作者大概也觉得自己宕开的这一笔让《父亲的长河》长出了翅膀,所以,“事后想想,我为父亲做的事有些离谱也有些夸张”,殊不知,这就把“伸出致敬的胳膊,跟许多年前的罗萨先生握了一次手”落定了下来。至于让父亲在第二天一早坐上公园里的小游船安静地进入昆城的长河,除了再次向罗萨的《河的第三条岸》看齐外,也在艺术地暗指,被阿尔兹海默症抚摸着的人们,正在记忆的长河里天马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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