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爱情无关》

一、

周斌所在的村子叫做寺后刘，距离我们初中学校有四五里左右。我曾经很奇怪这个村子的名字，曾问过周斌，是不是他们村子前有一个很有名的寺院，另外就是他为什么不姓刘了。

结果不出所料，是被他追打。这厮长得一点都不像农村人，白白胖胖的，和我动起手来是丝毫沾不了光的，我坚持敌进我退的战略方针，围着教室跑一圈，他就累得气喘吁吁，站在那里对我怒骂了。农村人骂人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无非就像现在郭德纲和于谦的调侃，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爸爸之类，不过他肯定脑子不灵活，以为追不上我就是战役结束，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趁他不注意溜到他身边，瞄准他的膝盖内沿，使劲一脚，这厮就扑通跪在地上。于是少不了继续刚才的行为，连喊带骂的追我。

像这种不是游戏的游戏，我俩曾经玩过很多次，周斌看到我都有种膝盖发软的感觉，他喊着我的名字说：“咱们讲和吧！我追不上你！”

我这个人一直有种得理不饶人的缺陷，说道：“你叫我一声爹才行！不然我还是绝对不能放过你。”

周斌虎视眈眈的看着我，很愤怒的样子，我则无所谓的态度，和这种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赢的对手，即便对骂他都远非伶牙俐齿是我的对手，我丝毫没有一点顾忌他的想法。最后周斌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小声说道：“我喊你爹，你不告诉别人行吗？尤其别告诉李君。”

我点点头，这点诚信还是有的，于是周斌看四下无人，真的喊了一声“爹”！那个时候我很没有教养，居然觉得这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笑着跑开了。结果回家里吃饭时，无疑给父亲吹牛，没想到得到的不是奖赏，而是劈面一巴掌，把我打哭了。我这才知道这是侮辱人，可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二、

周斌一直以为和我是好朋友，只是我更感觉他是一个跟班而已，他比我大两岁，是个复读生，他自己说读的是初中四年级。周斌和我的目标是不一样的，我当时想法就是初中毕业以后读高中，然后参加高考。周斌则是一心一意要考初中中专，说那样就可以当做跳板去吃“国粮”，也就是所谓的农转非了。那个时候这是一条捷径。

周斌和我熟悉以后，动不动就在我面前提起李君，李君也是一个复读生，而且是资深复读生，她初三就已经上过三次。我记得我刚上初中，参加学校活动时，李君就站在操场最前沿，领着大家宣誓，无非就是些口号类的东西，印象颇深就是她一口很标准的普通话。这是一个不太像农村孩子的农村孩子，我当时只是觉得她很怪，有一种我那个年龄不太懂得妖媚，若干年后才明白那就是现在常听到的性感二字。周斌暗地里说人家“腚大腰细”，她每次见到李君都很规矩的样子，但眼睛会自然流露出一种光芒，就好像是我看见肉包子的情景。我当时也看过一些关于爱情的书籍，也有男人的天性喜欢一些初中女同学，但我喜欢的都是那种面容姣好，眉清目秀的类型。李君一直被我自动忽略。若干年后我在某一座城市遇到李君，那个时候的她已经脱胎换骨，穿着打扮都很时尚，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想起周斌说的她“腚大腰细”的往事，觉得成熟之后的李君，反而不如我们做同学时好看。

不过周斌显然是迷上了李君，有一种情窦初开的感觉，我俩在一起这厮几乎就会提这一个名字，让我不胜其烦：“你要是想娶她，就找媒人去说亲，这种腻腻乎乎的光说有P用？”

周斌总是装出很神圣的样子：“你不懂，这就是爱情！”

爱情？爱而不得，情非得已，组合起来就是丫的爱情。

三、

不免要说道学习成绩，在这里要自夸一下，虽然我是应届生，但我的学习成绩是我们初中学校最好的，没有之一，周斌开始不服，曾经处心积虑在辅导书上找过题目考我，结果发现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等量级，我即使英语不考，在学校里也能稳居前三名，他则是十名左右的名次，李君则是三四名的位置。

那个时候农村孩子学习上是很容易偏科的，我的弱项是英语，我自始而终觉得作为一个中国人，学好英语是很可耻的事情，因此我的英语就从来没及格过，这个问题一直延续到现在。周斌语文和英语都不算好，数学也还行，他最好的科目就是物理和化学了，这两门几乎不次于我。李君正相反，她的物理化学奇差，尤其是化学，和我的英语有一拼。老师曾经开玩笑说我们这个班很多都是残疾人，将来中考或者初中中专考试就是矬子里面拔将军。我很不服，可是依然不喜欢英语。李君是个听老师话的女孩，几乎无时无刻不抱着化学书在啃，可就是很奇怪，每到考试就掉链子，看来我们那一年的初三不是她的终点，可能要走八年抗战的路子。

李君从内心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她曾经托人问过我学习化学的方法，我真不知道有什么方法，感觉课本里的知识看几眼就能记住罢了。当时忽然想起那个对她情有独钟的周斌，于是说道：“你去问寺后刘的周斌吧。他学的物理化学也不错。”

李君回头看看那个白白胖胖的同学，正赶上周斌也在看她，我于是想，他们会不会撞出火花呢。

四、

我们那个时候初中中专是要预选的，我当时有一搭没一搭也报了名，考试的时候更是很随意，结果发挥一般，考了一个第三，预选之后要录取十个人，周斌和李君倒是双双杀入了决赛，但成绩要比我差很多，李君发挥不好，第九，周斌则是第五。按照当时升学率测算，一般这种考试最多也就是录取三个人，他俩除非超水平发挥，机会是不大的。

我后来把自己的预选赛名额让给了另外一位同学，为此还收到了很贵重的礼物，这是另外一个故事，就不多说了。因为当时国家安排考试很蹊跷，就是让中考和初中中专正考同时进行，我的目的是高唐一中，也没办法不放弃，只是我觉得如果当时我要参加初中中专考试，也未必录取不了罢了。那段时间经常看到李君找周斌询问学习上的事情，在当时男女几乎不怎么说话的年代这也算是破除迷信的行为吧，我心里有点替周斌高兴，觉得他俩既然都距离初中中专录取线差得很远，不如彻底放弃回家成其好事。

只是事情并没想我想的那么简单，那年我如愿以偿考上了县一中，而李君同学更是超水平发挥，考上了某师范学校，周斌同学则不出所料的落榜了。

寺后刘距离我们村也不算远，我特意去安慰这位小跟班，没想到见到他的时候，这厮居然丝毫没有名落孙山的痛苦，兴奋地就像吃了喜鹊蛋，拉着我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头，周斌的脾气我是知道的，绝对到不了胜固欣然败亦喜的程度，没有几个人落榜之后还这幅表情，于是悄悄问发生了什么。

这厮开始是想做红岩烈士的，任我威逼利诱还是严刑拷打，都坚决不说，只是发誓明年中考一定考上云云。只是最后悄悄告诉我：我恋爱了。

五、

我瞪大自己的肉包子眼，很认真的看了看周斌：“和谁？李君？”

他努力的点点头，生怕我不相信一样，说道：“我都那个她了！”

这厮让我觉得有点问题，不由自主把李君考上学校的事情联系起来，问道：“哪个她？”

“亲她呀！我亲了她的脸。”周斌难掩兴奋之情。

我长出一口气：“你没考上学，是个农民。她现在上了师范学校，将来是老师。这怎么可能呢？你们俩这种事属于鸡对鸭讲，不可能的。”

周斌攥紧拳头，悄悄告诉我：“中考时我俩在一个考场，我的物理和化学卷子都是写的她的名，她的写得是我的。”

我吓得差点坐地上，周斌这和李君是典型的作弊，不过只要能成功，就无所谓了。我很认真的看了周斌一眼：“你明年可没人帮你了。你要考不上还是竹篮打水。”

周斌摆出破釜沉舟的表情：“我能行的！只是这件事情你谁也别告诉，李君说这是我俩的秘密。”

我点点头。这件事情告一段落。

第二年，周斌落榜！

第三年，周斌依旧落榜！

第四年，周斌失学，李君分配去了济宁，然后结婚了。

周斌是八年之后结的婚，老婆是一位典型农村妇女，腚大腰不细，长得也和李君丝毫没有相似之处。干了几年农活之后的周斌，也已经不再是那种白白胖胖的样子，他握着我的手显然是想说几句什么，我端起酒杯：“哥们喝酒，啥也别说了！”

他叹口气：“啥也别说了。兄弟，你还没结婚，我要告诉你一句话，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爱情！”

我点点头：“喝酒！恩情也换不来爱情。我懂！”

恩情就是恩情，亲情也就是亲情，都和爱情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