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的风水

爷爷病重时，一直盼望着马路通到村里。直到爷爷去世，马路都还没有通。

马路，那会儿人们称为马路。汽车出现之前，货物的运输一直离不开马。即便汽车出现之后，汽车的动力也是用"多少匹马力"来形容。可见马的影响力有多大了。

如果非要区分马路和公路的区别。那么，在我看来，在没有铺上水泥之前，所有的公路都称之为马路。

马路不通，很多东西就需要靠人力挑进来，也需要靠人力挑出去。挑山夫，扮演的就是这个角色。在我上初中时，还有一个挑山夫，经常把镇上的东西挑到村里来买。他不是山里人，而是镇上的人，他的女儿是我的初中同学。

村里的农民，种点什么，想要拿到镇里去卖，就要自己挑着去。父亲中的蘑菇就是如此，早晨我们把蘑菇摘下来，用小刀削去，装进竹篮里，由父亲挑着去卖。如果遇到阴雨天气，山路通常都很湿滑。因此，每当父亲挑着蘑菇出门时，母亲总是很担忧。

如果有人患了重病，或者受了重伤，就由邻居帮忙抬到镇上去治疗。严重的话，到了镇上，还要转到市里去。很多患了重病或者受了重伤的人，往往撑不到镇上就断气了。

有一回，父亲不在家，我想去河边钓鱼。但母亲不让我去，还把我精心制作的鱼竿给给折断了。因此，我生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气。

正当我赌气时，村里出了事情。一个中年人，在整理房顶的瓦片时，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后脑着地。几个人急匆匆地窜来窜去，不久，他们便抬着担架走了。

母亲回来时，我故意问道:"死了没有！"

这种话，是禁忌，特别是在有人受伤或者病重的时候，千万不能说。但我心里有气，就故意那么说了。

谁知，母亲只是瞪了我一眼，便径直回屋里去了。一副"懒得理你"的神情。

奶奶听到我的话，连忙呸呸呸地往地上吐口水。吐完之后，才神色严厉地说:"净说这等混账话！"

奶奶是出了名的迷信，上了年纪之后，就学别人吃斋。当然，趁我们不注意时，也会偷偷吃几块肉。到了晚年，这斋也不吃了，大口大口吃肉，生怕以后没机会吃了。

除此之外，去庙里烧香，也最为积极。但凡初一、十五，都得到庙里去，来个早晚一炷香。平日里也舍不得花钱，偶尔跟他要点零花钱都困难，倒也舍得把钱花在香火上。

不过，烧香拜佛的信念也不是奶奶一人独有，整个村的人都是这样。他们即便吃不起饭，也不至于烧不起香。家里穷的，无论如何，都得省吃俭用，尽量把这香火钱从牙缝里给硬挤出来。

即便神像丢了，也不打紧。大家伙儿，按人口凑钱，凑够了钱，再去打造一尊。这不，把老爷子打跑之后，又打造了一尊全新的神像。

村民把伤者抬走之后，伤者的家属便第一时间去庙里烧香。他们祈求神灵保佑，好让伤者能够安然渡过一劫。另外，他们还会通过摇签和解签来判断吉凶。可是，庙里的签，多半讲得模棱两可，不管吉凶，经过详细解释之后，最终都会应验。

吉，是神灵保佑。凶，是神灵早有预料，他躲不过这一劫。反正，横着说，是神；竖着说，是灵。

傍晚时分，那个中年男人被抬了回来。接着，村里响起一阵凄厉的哭声。这哭声很好辨认，一听就知道是有人死了。

"孩儿啊，你下午肯定是鬼附身了！"奶奶阴森森地说。

我吓了一跳，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晚风吹来，我感到一阵阴冷，险些瘫软在地上。真是人吓人，吓死人啊！

母亲闻言，毫不客气地说:"没事净吓孩子，什么鬼附身，哪来的鬼！不就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难道那个人还因为他说一句‘死了’，就死在了半路。"

奶奶哑口无言，听了母亲的话，我这才好受一些。但仍旧是浑身乏力，像是真的鬼附身了。

死掉的中年人，他有一个儿子，在镇上念初中。我见过他几次，村里人都夸他懂事，学习成绩也很好。不过，他小时候经常尿裤子，所以村里人称呼他为尿裤子。

中年人死后没多久，他的儿子，尿裤子也死在了镇上。

镇上有一条河，名为赤溪。关于这条溪流，有一个传闻。传说，龙女等她的丈夫回家，可她的丈夫却迟迟未归。于是，成天以泪洗面，双行眼泪滴落处，形成了两个巨大的水潭。后来，龙女的泪水流干了，竟哭出血泪来，血泪染红了整条溪流。因此，那条溪流，被称为赤溪。而那两个深不见底的水潭，则被称为龙眼潭。

每到夏天，在镇上读初中的学生，就会跑到龙眼潭周边去玩水。较为调皮的，则干脆跳到龙眼潭里去游泳。因为水潭很深，所以时常会淹死一两个学生。

那天，老师组织去河边游玩。一个学生在龙眼潭边采摘野草莓，不小心掉进了水潭里。尿裤子见状，纵身跳了进去。他把落水的学生托起，推到了岸边。而他自己却淹死在了水潭里，尸体被捞起来时，还保持着托举的姿势。

事情闹得很大，上了新闻，登了报纸。到处都在传尿裤子见义勇为的事，但尿裤子终究没能活过来。

随着尿裤子葬礼的结束，人们很快就遗忘了这个"舍身取义"的少年。活着的人要忙着生活，哪里有空铭记一个死去的人。

后来，听村里人说，他们家墓地的风水不好。他们修筑墓地时，有个风水先生刚好路过那里，建议他们换个地方，因为那地方不适合修筑墓地。但是，他们家人没有听，还是把墓地给修筑上去了。

所以，那家人，才会接二连三死去。

那个墓地，就修在路旁。每次去茶园，都要经过他们家的墓地。

小时候，看到墓地，总觉阴森怪异。搞不懂为什么人们要修筑这种东西，让看到的人感到不安，仿佛能闻到死亡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