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丈珊瑚是木棉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舒婷《致橡树》

我最初知道木棉树是开花的，来自中学语文课本上的《刑场上的婚礼》一文。木棉花是作为红色革命爱情的底色和象征，渲染着那个年代一段特殊爱情的崇高与伟大。然而我却没有真正看到过木棉花，在我来到南国之前，并不知道木棉花开的远比想象中的还要执着和热烈。

在南国鹏城，春天刚刚苏醒，第一场春雨还未驻脚，木棉花就如火如荼地开放了，干脆，直接，毫无羁绊，好像是掩于枝干里的一整个冬天的怒火突然燃烧起来，一霎时便染红了满满的堤岸。木棉树真是个令人感叹的乔木，高大、伟岸、威武。树冠极力地张开，撑出一片宏大的华盖；枝干奋力向上舒展，努力高于周围其他的植物；褐色的枝条，叉叉丫丫地如同大师挥毫而出，一勾一划，遒劲有力从容有度。花开鲜艳却不用一片绿叶来陪衬，满树是张扬的红，像一片片晚霞落于枝头。一团团红色的花朵如同一盏盏红色的小碗闹闹地立在枝干上，却又带着与生俱来的从容淡定和华贵雍容，为尚有些许清寒的初春时节凭添上暖暖的色彩。剪剪风里的木棉树啊，是一道云蒸霞蔚的风景线，在长长的街道两侧，毫不掩饰地向远方燃烧而去，没有青枝绿叶，唯剩一片绚烂，那是何等的壮丽呀，像那个朝霞般火红的年代！

初春的鹏城，春天还没有准备好端出一盘姹紫嫣红的大餐，木棉花便说开就开了，不矫情，不矜持。等不急绿叶长出来就迫不及待地张开了笑脸。屹立在树梢；盎然于枝头，叽叽喳喳地挤成一团，迎风怒放成红艳艳的一片。大街小巷的木棉树一开花，春天就拉开序幕了，花香也就随着春风绵延而来。茫茫然不知道是春风催开了木棉花，还是木棉花开暖了春风。花儿虽然开的奔放，但是花香却不浓烈，清凛淡雅像陈年的花雕回味绵长，融于柔柔的春风里幽幽不绝。

自古一些花草树木就被隐喻成某种人的个性，譬如莲之于君子；菊之于隐者；竹之于雅人；樱花之于武士，而木棉则是浓须大脸的汉子，铁骨铮铮，作举火烧天之势于蔚蓝的天空底下燎出一片绯红的云彩。清代诗人陈恭尹曾这样描述木棉："浓须大面好英雄，壮气高冠何落落。"威风凛凛中透着勇士的磊落与坦荡。而木棉又常被称之为英雄树，究其气魄与品格是何等的相似。挺拔、真挚不扭捏，连花落也是毫不犹豫，毅然而下不拖泥带水，是易水边的壮士，自兹而去，一去不回头兮。悲壮，豪迈。“啪”的一声，朵朵向上，落地铿锵，花不褪色瓣不萎靡。纯粹，高尚。花开的绚烂，谢的也干脆。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或许千百年的等待只为今生一次热烈的拥抱，像烟花冲上夜空绽放出最华彩的一瞬，然后熄灭，然后满地落红，然后无怨无悔。

木棉花从开放到谢落短暂的像一场梦，待到梦醒花落尽，结出果实，木棉树才开始抽出嫩嫩的芽，光秃的枝桠上才会浮起层层绿意来。木棉的果实叫蒴果，成熟后会自动爆开，吐出洁白的花絮随风飞扬，漫天飘舞如梦如幻，木棉飞絮是这个季节的南国最具诗意的一幕。初夏午后，阳光懒洋洋地照射过来，漫步于西丽湖畔看漫天飘絮，湖面波光嶙峋，轻盈的花絮，轻轻柔柔地随风飘荡融于金色的阳光中，挂于树梢，落于湖面，辗转于风里。整个天地都随之活泛起来。“最是初夏好时节，满城飘絮暮光中。”可再好的诗句也不能表达出这一刻的鲜活和生动。西丽湖畔那一片高耸的木棉树，每一个季节都会带给你不一样的喜悦。而这个时候，正是木棉扬絮的时节，云一般的花絮；锦一般的晚霞；流金一般的岁月，水乳相融交织一起，这是一幅怎样的美好啊！在夕阳渐沉的黄昏里与爱人携手漫行于飞絮漫天的湖堤，呢喃低语着往事如烟。

有人说这个时代爱情已死，但我依然相信爱情还在。木棉花开的日子，我曾穿行在鹏城的各个角落，也曾行走于岭南的沟沟壑壑，去寻找令人沉醉的木棉春色，听她的歌声，徜徉在她燃烧的生命中，被她感动。于是我也变成了一株木棉，该怒放就怒放，该凋落就凋落，不再感伤已经散场的爱情，极力地敞开的心扉不让忧郁投影在心底，张开双臂迎接生活中的磨难和苦痛，相信前方一定有幸福。刑场上英雄的婚礼虽然悲壮但爱情却是永恒的，木棉树见证了他们爱情的坚贞。枪声响起，红棉泣血，那一刻幸福落满人间。

南国多山地，山势不高却是逶迤绵延，植被茂密。穿行在绵绵不断的山山水水间，领略这曾被称为蛮烟瘴雨之地的南国风情。山水间那一株株高大的木棉树，无声地在春天里燃烧着，花开花落始终保持着盛放的姿态，于天地间彰显出缕缕英雄的气概。一朵朵火红的号角吹开了春天里的野火，把山谷映的彤红，难怪诗人感叹：十丈珊瑚是木棉，花开红比朝霞鲜。寂静的山谷里，草色泛青，木棉花开出一片红霞，万绿丛中那一抹灿烂，却是带给疲惫的旅人无限的暖意。衣裁木上棉，洁白柔软，不正是你送给人世间的浓浓春意吗？

我愿化为一株挺拔的木棉，根，深植于泥土；花，绽放在蓝天！

春风化雨2016/5/16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