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大叔

2013-3

这篇日志写着写着忘了，想起来就再写一点，前前后后居然用了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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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周似期末非期末的日子，终于在前天拖着行李从广州来深圳，开始研一的寒假。这次坐的大巴座位极窄，只能让前面的美女把靠背调前一点，才勉强可以放下我的短腿。因为作业拖拉而担惊受怕作战了几天之后精神很差，还碰上堵车，车上又很巧地各种难闻的气味，种种都在跟我这个不轻易晕车的人作对。昏昏沉沉两个小时，过了深大，接近皇岗海关时，听见司机大叔很大声地接电话（必须说明一下：这趟车的司机嗓门大，乘务员嗓子大，乘客嗓子大，车上音乐声大！）：“哦，白色的书包对不对？没问题啦，我在皇岗海关这边！你直接过来拿！没事啦，不用担心！哈哈！”这时乘务员已经拿了一个白色的书包过来了，里面有一部手提电脑。司机大叔说，这小孩着急得，不就是一部电脑，也不值多少钱，哈哈。然后就blabla和乘务员在那里分享以前在车上见到Iphone 4S啊钱包啊什么然后等失主回来拿的事迹。其实从上车的时候就觉得这位司机大叔很有意思。当时有个女生问，请问是高校联盟么？司机大叔答，都是高校的，低校不让上车的！搞得小女生很尴尬。心里小小赞赏了一下大叔长期的“拾金不昧”，人也好像清醒一点了。突然想起很多个“司机大叔”，当时就想，要写一篇“那些司机大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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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司机大叔，印象最深的是亚运时候的拍档司机们——1920车的两位林司机、黄司机等。亚运时在韩国代表团当随团志愿者，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做了秘书长的助理，每天拿到日程表联系当天的司机，确定好时间和路线。可能是为了沟通方便，我们每天坐的车几乎是固定的，打交道的也是1920车的两位司机。两位林司机原本就是同一计程车的轮班拍档，中年的林司机大叔是日班，酷酷的年轻的林司机大哥是夜班。

林大叔热情健谈，经常在我们不知道去哪儿吃饭的时候给出各种地道的建议，又托他的福，我们在亚运期间吃遍各种美味。秘书长说，we are families，大叔浑身就散发一种“家人”的感觉，自在、舒服。大叔说过，我们是好拍档，“拍档”这两个字包含了义气、理解和合作。接触过一些动不动就爆粗的司机，也遇过因为一些考虑不周被司机抱怨的情况，但是跟司机大叔拍档从没有这样的情况。我们都属于话多的人，交流的话题也很广，家长里短的很快就打成一片。大叔说起自己小孩的时候最开心，经常跟我探讨青少年教育等问题。很庆幸有司机大叔这个拍档，不用像一些志愿者一样，工作已经很累了，还要跟司机周旋。也许是一开始就跟这么好的人拍档，所以亚运那个月的工作，我都相信“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这种心态也让缺乏社会经验的我和很多路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至于司机大哥，可以算是我见过的最不像司机的司机了，韩国团的女官员都觉得他很酷很帅……不知道是酷还是内向，他的话特别少，而且神秘得让人好奇他有过什么故事。跟其他司机不同，他会英文，有时会在我听不明白秘书长意思的时候告诉我他其实想表达什么，也会在我看不懂棒球的时候跟我说那些规则。虽然看上去不是很容易相处，但从一些细节看，他又是个特别细心的人。有一次我们赶时间，去了肯德基吃午餐，当时我的玉米沙拉要带走，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帮我打包好了。还有一次，我们在景福宫吃饭，那次是我负责多位官员的司机的午餐，又因为有韩国议会的官员来，所以埋单的情况非常混乱以至于官员要坐车了，但是服务员说司机们还没埋单不让走。面对司机们的抱怨、官员的电话催促和服务员的阻拦，我在人群中晕头转向地跑来跑去进行协商。这时司机大哥跑过来拍了一下我的头笑了笑，大概是鼓励的意思。可能在平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但当一个人被一群陌生人包围各种抱怨或催促时，小小的支持也让人感动非常，所以印象特别深刻。亚运时每天被秘书长和砖头提出的各种问题搞得头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还是疲劳不堪。有一天他说，也只有你受得了他们。当时感动得乱七八糟，有一种“终于有人懂”的赶脚……办公室的美女们总是说我是“大吃大喝姐”，每天出去享受美食和比赛，但我其实是每天累趴了梦话还要讲英文的状态……直到今天，我还很好奇，司机大哥到底是怎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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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夏天显得很漫长，本科毕业，研究生未入学，青黄不接的空荡荡状态，让我这个平日胆小的人也开始有一点点冒险精神。8月份跟导师到大连参加JMS，原计划是一起飞过去，一起飞回来。大概是觉得一千多块飞回来太浪费了，所以临时把这张机票拆成了两张火车票：大连-北京、北京-广州，以及北京几天的开销。

一起在大连待过的朋友说，大连的司机真是实在太坑爹了——喜欢拼车，对一个人的乘客常常拒载。但是在大连那三四天，我和导师都没有遇过不愉快的打的经历。最后一天我自己去火车站坐往北京的夜车，当时在酒店门口拦车时有点担心，要是遇上黑车咋办。果然车上原本已经有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上车了，打起精神随时留意情况。车上原来那对父女很快下车了，乘客只剩我一个。一紧张我就开始和司机大叔搭讪，一方面是留意“敌情”，另一方面是想套近乎。结果不知不觉和大叔聊得很愉快，戒心也放下了。半小时的车程，大叔给我讲路过的各式建筑的历史，哪些是日本人建的，哪些是韩国人建的，哪些是后来仿造的。日本人建的建筑真的很结实，好几十年还是那么坚实有美感。在大连时有一天自己出来市区逛了一天，对这些建筑印象很深，听大叔讲这些故事，感觉很神奇——在这个匆匆而过的城市，能够有一个陌生的当地人来当解说，瞬间接地气了。

我问大叔，大连被日本侵略以后，对当地留下的最大影响是什么？原本以为他会说建筑或者风俗，结果他的答案是——汉奸文化。他一再叮嘱，小姑娘，交男朋友别找大连人，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会出卖哪怕最好的朋友！狂汗……作为一个大连人居然这么说，大叔是受了什么背叛啊？果然，他接下来就滔滔不绝讲他最近因为朋友的出卖而陷入债务官司，为了不连累家人他只能忍不然就要怎样怎样了。我只能安慰大叔以家庭为重以后不要赌钱了，大叔可激动了一直在说汉奸文化朋友不可信……

那天大叔对我这个外地游客吐了好多苦水，包括大连市政府为了市容市貌，把钱都花在城市建设上，物价高，工资低，在大连生活压力大。在大连，连垃圾桶和邮筒都很漂亮，听了大叔这么说，很是感叹。

半小时的对话内容还是非常丰富，在火车站跟大叔道别，他祝我旅途愉快学习进步，我祝他早日解决官司纠纷好好生活。为安全到达火车站松一口气，也为在大连的最后一个下午还能有这段小经历而心存感激。半年了，不知道大叔的官司解决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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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准备BEC高级那会跟阿汤搭档练口语，常常晚上坐在天台热水管上聊天。有一次心血来潮就决定周末跑到厦门去，逃离那堆作业和任务。

跟了一个半自助野鸡团，司机好像是广州人，一路跟车上一些美女搭讪聊天。对爱讲脏话的陌生人有一种天然的抵制，所以刚开始对司机大叔没有什么好感。之所以会提到他，是记得他说的一句话。

在某一程夜车时听他跟别人聊天，好像是说赌钱输了多少，依然是穿插着各种脏话，然后感慨钱赚那么多干嘛，够花就好，不能什么都不做只顾着赚钱啊。在安静的晚上听到这样的感慨，有白天没有的效果，好像更耐人寻味了一些。

当时被作业和其他事弄得很没时间没空间，生活过得一团糟。听到大叔这句话，心里竟然有些释怀。有些东西真没那么重要，不要为了它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乱七八糟。

这依然是那次厦门行的难忘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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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去南校参加一个营销前沿讲座，午饭在名典等太久，胃痛。于是买了个面包，坐一点半的校车回大学城。坐在前排的还有另一位司机，一直在跟开车的司机聊天，话题是车头醒目贴着的“请不要在车上吃早餐”。这个问题我之前也好奇过，如果真的拿上去悄悄吃，司机们也不能怎样吧？

司机大叔描述了一位“每天早上在车上吃有馅包子的老师”。讲这件事时他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可以理解早上赶校车没时间吃早餐，但是至少不要吃有味道的，不然整车都是味道。又说，每次那个老师都跑到后面去做，也没好意思说他，希望大家自觉一点。另一个司机大叔说，最怕是有人带豆浆，有一次就有人把豆浆洒在座位上，后来有个老师坐了那个位子，还没发车就回去换衣服了，耽误了上课时间，搞得司机自己都不好意思。还有车上的垃圾问题。司机们说，南校的校车垃圾最多，北校的最少。（当时我想，是不是北校的医科学生平时比较注意卫生，不过还比较可能是坐车的人少吧！）司机们感慨，素质问题啊……当时我手上拿着面包，饿到胃隐隐作痛，虽然那是没有馅没有味道的，也不好意思吃了。

他们的对话中有个例子我印象很深。有个人在车上吃盒饭，下车的时候饭盒没有带走。司机大叔追上去，说，你把钱包留在车上了。那个人也就回到车上将饭盒带走。听到这里，觉得司机大叔都是幽默的生物。另一个司机大叔打趣说，你就直接说饭盒，让他羞愧一下。司机大叔说，人家可能是赶时间忘记了，给他个台阶下……

校车的司机大叔经常要一天打扫几次，校车是我们经常要乘坐的，作为大学生、大学老师，我们是不是应该自觉，尊重司机大叔们，好好爱护车上环境呢？经常有人说，作为大学生，我们要怎样怎样的，好像不作为大学生就可以不用讲究这些，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素质问题一直很严峻？基本的礼貌和尊重，要找一个借口才能执行。哪一天甩开了学生的身份，或者没人知道自己是学生，就可以肆意妄为图方便？校车上姑且如此，就不难想象其他场合了。

对不起啊，司机大叔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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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忘记亚运时候只有一两次合作的黄司机。这也是个友善路人的故事。

有一天秘书长跟韩国商人们去吃晚饭，叫我和黄司机在附近吃饭，等他们聚完之后接他。

吃完饭在车里等待的时候，黄司机顺便给我讲了附近一些建筑的故事，比如眼前的中石化大厦，以前是怎样变成烂尾楼，又怎样重新开放，期间多少贪官落马，几番唏嘘。听司机讲故事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他们似乎对这个城市无所不知。

一开始说是等一两个小时，最后等了大概三倍的时间。期间打电话发现他们从饭店跑到桑拿，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酒气，顿感不妙，若回去亚运城晚了，我就赶不上地铁，赶不上地铁，我就要在作为临时宿舍的医院。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在那个医院过夜！

看我打电话越打越着急几乎要飙泪，黄司机很义气地说，没事，我待会保证送你回去大学城。苍天啊听到这话我都要哭了。因为我知道司机们是轮班的，一天值班之后，晚上11点多亚运城会有一趟车送他们回去，所以他们必须在班车之前到达，不然他们也回不去。我问，那你今晚回不去怎么办？他说，没关系，我无所谓。所以世界上是好人比较多对不对，对一个才认识一天的学生这么好的司机大叔叫我如何不感动！

还好后来秘书长不至于太晚，也出于亏欠先送我回去，然后他们再回亚运城，我想黄司机是赶上班车了的。

后来好像没有再和他拍档，但是对于那天晚上的事，还是满满的感激。希望他时刻挂在嘴边的女儿健康成长，好好孝敬这么好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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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大叔们每天在城市大街上奔走，他们知道城市不为他人所知的一面。他们对城市的了解，不仅仅是空间上的街道马路、建筑区域，还有城市在时间流逝中的变化，叫做历史，叫做故事。如果有人将司机大叔们讲的故事汇集成书，或者会给我们提供一个很不同的视角——对于我们所居住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