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五十块钱，坚强的妈妈哭了

因为五十块钱，坚强的妈妈哭了

          到现在依然不愿意想起，那次因为五十块钱，妈妈的哭泣。

      那时候我大概三岁，95年左右，刚开始记事儿 。爸妈姐和我一家四口外加爷爷一口住在农村桥下边的老房子里。

        爷爷身体没有毛病的时候，就不下地干活儿了，根本不管我们全家。全家七亩地，一个健康的病人，还有俩小不点儿——大我两岁的姐姐和我，全靠着我爸妈两个人撑着。

        记忆里最多的片段是明明是在地边儿上或者碾麦子的农场里睡下的，第二天或者夜里醒来就到了家里。记得我家还有东地的时候，妈妈在地边儿树荫下的铺盖上，扇着扇子看着我和姐姐一起睡觉。醒来后，正好看见村里的一奶奶拿着一个菜瓜来给我和姐姐吃。还记得我在西边儿地的边上，顺着乱糟糟的跟我一样高的草丛跑着捉虫子、捉蝴蝶。也记得我睡觉还癔症的时候，朦胧中睁开眼睛，星星亮亮的天黑黑的，看到爸爸正背着我往地里走。也还记得，我在碾麦子的农场上睡的正香的时候，妈妈把我叫起来带我回家，因为天要下雨了。在这些日子里，妈妈肯定哭过。

因为五十块钱，坚强的妈妈哭了

      我小的时候，我爸妈是这样带我下地干活儿的，我姐小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带我和我姐下地干活儿的。想象一下，地边儿上或者地中间睡着俩娃娃，我爸妈在地里干活儿，干一段儿的活儿，把我俩往前抱一抱的样子，心酸，想哭。而妈妈抱着我俩，不知道哭过多少次。

      长大后，我妈说起东边的地特别高兴。说那块儿地刚分到我家的时候，收成可低了，是我妈我爸想尽办法伺候那块地，想办法弄粪上到地里当肥料，除的地里的草一根都没有，好几年，我家东地里的收成才上来，是那一大片地里收成最好的。可是收成刚好了没几年，轮到换地就被换到其它地方了，我妈说起这个的时候，一脸心疼。

      我姐大点儿了，就把我姐留下家里，爸妈带着离不开的我下地干活儿。有天正在地里干活儿，我爸突然放下活儿就往家里跑。我妈带着我边哭边往家跑，到家后，家里有很多人，当时很害怕，也看不见爸爸。过了几年后，才知道，我爷爷趁我们去地里干活，把我姐姐卖了。多谢村儿里相熟的叔叔伯伯把人贩子截住了，我爸才有机会把我姐追了回来，不然我就失去了我的姐姐了。难以想象，妈妈当时是不是把半条命都哭没了。

因为五十块钱，坚强的妈妈哭了

        打那儿以后，爸妈只要不在家，去哪里都带着我俩小不点儿，不往家里留。带着我俩下起早贪黑地干活儿，带着我俩走亲戚。也是后来大点儿才知道，我爷爷不但卖过我姐姐，还卖过我家干活的好看白骡子，卖过我爸妈带着我俩小不点儿起早贪黑伺候几亩地打下的粮食，还不给我爸妈钱花。那时候我还知道捡了垃圾扔到我家的粪堆上，我们就能多打些粮食。那时候，我妈很苦，爷爷经常打我妈妈。我妈做好饭给他送饭的时候，他拽着我妈头发打，没有理由，我妈怀着我姐姐的时候也挨过打。经常记得我爸在门口给人聊天的时候我家就吵起来，我爸赶紧跑回去救我妈。我说我妈很苦，其实我根本不知道经历了这么多的妈妈，有多苦，心里又藏着多少黄连水，浓胆汁。

        爷爷得了半身不遂后，把家里粮食卖了，不给我爸妈钱花，他自己的病常年吃药又得我爸妈花钱。家里穷的经常借钱生活。记得我妈那时候经常在院子里晾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白菜，只知道白菜晾干了，煮面条吃很香。也记得总能变出来芹菜叶子下面条吃，说比芹菜叶子比芹菜梗还香。大了才知道，别人吃芹菜都是吃梗不吃叶子的。那时候我不知道芹菜梗香不香，只知道芹菜叶子很香。

        上了学后，我姐姐和我学习都很好。不过姐姐学习最好，经常是她们班里第一名，而我不如姐姐，经常是班里第二名而已。有天我下学回家，看到家里门口的时候，有小伙伴儿跑过来和我说，你妈妈喝药了。当时也不知道喝药了是啥意思，心里只感觉不是啥好事儿，不愿意承认，说我妈没有喝药。跑回家以后，只看到了我二姑在家，没有看到妈妈，也没有看到爸爸和姐姐很茫然，很空，很害怕。好在祖宗保佑，过了几天我妈妈安全回来了。这之后没有几天，我爷爷就去我二姑家住了，说是大姑二姑三姑还有我家轮流住。

        爷爷在家，就得绑一个人照顾他。我爸爸一个人，地里的活儿照顾不过来，收成不好，我和我姐上学花钱，还得给爷爷买药，加上日常开支，家里特别穷。我妈给我爸闹了好几次让我爷爷去姑姑们家里住，然后我爸出去打工也好，俩人一起伺候地里的活儿也好，这样我家才能有希望。给各个姑姑商量了好几次，都没有商量成功，每次去姥姥家家走亲戚的时候，我妈总是忍不住只哭。当时不知道妈妈为什么总是哭，只是很难过，静静的抱着妈妈的腿一起哭。现在想起来，妈妈在承受了那么多痛苦以后，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才会选择抛下我和姐姐，那次，差一点儿，我和姐姐就会失去妈妈。现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依然觉得很难过，很害怕，心像被谁使劲儿翻来覆去的捏一样难受。

        爷爷不在家住以后，爸爸为了家，出去打工，家里的几亩地就都留给我妈妈来伺候。

因为五十块钱，坚强的妈妈哭了

          妈妈带着姐姐和我一起，夏天点玉米，冬天浇地。拔草，撒肥料，上尿素，割麦子，抗布袋，捉虫子，拔玉米苗，打杀虫药，喷除草剂。为了种豆子翻胶泥土，为了让浇过水的麦子更好的发芽，我们娘儿仨一起拉犁。

      在这以后，我和姐姐很少见妈妈哭，年少不记事儿，好像忘了妈妈以前哭过。

        后来集上的亲戚家，有个哥哥结婚，按照风俗需要上礼钱。那时候爸爸工资还没有寄回家，家里一点儿钱没有，晚上妈妈给我二姑打电话，打着打着突然就哭了，哭的很难过，那应该是妈妈第一次向这些亲戚开口借钱，所以才那么难受。

        那次上礼钱，借了多少呢，五十块！没错是五十块！就因为五十块钱，拖着我和姐姐俩娃娃在家种地的妈妈，一米六不到的瘦小的妈妈，把自己当壮男人使的妈妈，没有喊过苦没有喊过累的坚强的妈妈，在我和姐姐面前哭了，突然就哭了。面对突然哭泣的妈妈，我被吓住了，手足无措，不知道妈妈怎么了，只有抱着妈妈跟着一起哭。

      妈妈那一次因为五十块钱的哭泣，是我最早有深刻印象的哭泣。那一次，因为五十块钱，我和姐姐抱着妈妈哭，妈妈搂着我和姐姐哭，我们娘儿仨哭到了一起。蜷缩在墙根儿下，无可依靠，只有哭泣，哭的无法无天，充满恐惧又无所畏惧。我和姐姐哭着喊“妈妈！”，妈妈哭着喊“我的娘啊！”，黑夜里，哭的彼此交错，不能成声就无声，凄凄惨惨。满院的黑暗里，尽是悲疮。妈妈哭的拿头一下一下撞墙，磕红了脑门儿。我和姐姐吓得要把嗓子哭出来，赶紧保住了妈妈的头。那时候哭着想，妈妈这样难过，我们三个哭的那么难受，是不是要死了？我想到就要死了，竟然不害怕，只是觉得我们这么难过，死了也好。

            那段儿时间，如果不是放不下我和姐姐，可能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妈妈。很久以后的日子里，我都没有在想起来过那段儿日子，也没有再聊起过那段儿日子，因为太害怕，因为妈妈太苦。

            因为五十块钱，妈妈就哭了，我们娘儿仨就哭了。那之前的时光，能够删除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