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纪念我逝去的曲折青春。
一、初中阶段
1993年,我初三,马上就要中考了,但那时候的中考,大家并不是把目光瞄准重点高中,在农村的初中,非常流行的反而是报考中专,考取了,便是干部身份了,可以农转非,毕业后国家包分配,从此就可以端上铁饭碗了。
正是由于历年来大家对中专的趋之若鹜,那一年出台了新政策,中考前增加一次摸底考试,全校前20名不允许报考中专院校,为了保存部分高中的优秀生源。
班主任在班会上公布这一消息的时候,我内心是窃喜的。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子,小学的时候,各种比赛、各种奖品拿了不计其数,课外书也读了不计其数,许是书读的多了,整个人也变傻了,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有远大志向的人,我要读高中,考大学,但我知道父母还是希望我考取中专,早早毕业赚钱的,毕竟我还有一个妹妹,对于农村的父母来说,供两个孩子读书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我承认我是动了小小的私心,我考到前20名,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报考高中了。初三一整年,我的成绩几乎就定格在全校第9名,只要发挥正常,进前20名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相较于小学,我的成绩是后退了的,现在全校第9的成绩,也是我付出了很多努力才维持住的。很多男孩子,越往上读越有爆发力,很多女孩子,越往上读越吃力,我属于后者,但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摸底考试成绩出来了,我发挥稳定,如愿又考取了级部第9名,但中考我却严重发挥失常,虽然如愿考取了高中,但并未进入优等生的行列,班级排名就到了20名。这似乎也是我一贯的风格,越是在乎的考试,往往都发挥不好,其实光凭努力是远远不够的,心理素质对一个人的成败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一点,当时的我也完全没有意识到。
二、高中阶段
1994年9月1日,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升入梦寐以求的高中-四中。
高中的学习是异常艰苦的,每天5点多就要起床,一刻钟之内洗涮完毕,就进入早自习,晚自习一直要到21:30结束,如此的快节奏,我必须选择住校了。
开学第一天,父亲骑着带横梁的老式自行车“大金鹿”,后边驮着厚厚一大捆被褥送我入学,找到女生宿舍将我安顿好。乡下高中住宿条件真的是无法苛求,一溜平房,返潮的泥巴地,床铺是木板与木桩搭的大通铺,分上下2层,各人自带的洗漱用具就放在床底的泥巴地上,木桩之间拉根绳子,毛巾与衣物便有了悬挂之处。
食堂的伙食,油腥是很少见的,充其量就是几片油腻的肥肉片,蔬菜很多都是我们劳动课上自己种菜的劳动成果,绝对是无农药残留的绿色食品,青虫与蚜虫,悬浮于菜汤之上,是再司空见惯不过的事情。
最难熬的,莫过于冬天的宿舍,没有任何的取暖设施,窗户都用塑料纸从外边封住了,进入之后还是能感到彻骨的寒冷。每晚为了能战胜寒意早早入睡,我就憋足了气钻入被窝,脚伸进被子里用枕头压住,做仰卧起坐来暖身,从最初的一分钟只能做贰、三十个,经年累月地重复,到了后来我居然可以一分钟轻松做到一百二三十个,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货,高考的体育考试有这一项,我不费吹灰之力就通过了。
17、8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农村的孩子苦惯了,这样的生活大家就这样习以为常地接受了。
最盼望的就是每2周一次的休假,那真的是归心似箭,因为每次回家,妈妈都会准备像样点的饭菜,让我美美的饱餐一天,通常的情况是回家的这一天吃撑了,返校后的第一天到晚饭才感觉到饿。每次返校,妈妈也会精心地为我准备点咸菜,亦或是肉丁爆的大酱,再或者是几个水煮蛋、一包镇上买来的散装点心,这些在现在孩子看到都会嗤之以鼻的东西,于那时的我们来说,是多么的弥足珍贵呀,到了饭点,大酱拿出来与同学共享,抹到馒头上,那叫一个香,三下五除二,一个馒头就下肚了,想要再来一个,才发现瓶子已经见底了,只好恋恋不舍地用馒头将瓶底擦擦干净。
我很快就适应了高中的环境,几次考试,我都考到了班级10名左右的名次,班主任在班上表扬我是进步很快的学生,因为按照入学时的班级排名,我是20名左右的,我不加解释,要知道,那是我发挥失常的成绩呀。但我的名次,也就仅限于班级10名左右徘徊了,高中,汇集了更多学校的精英,进入班级前三对我来说只能是一种奢望了。
忙碌而充实的高一生活很快就结束了,由于高二要进行文理分班,放暑假前,班主任提前让大家填好了表格,并公布了分班名单,我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文科班。
高二即将开学的头一个周末,在城里工作的三叔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家里,三叔此行的目的,是来给我摆事实讲道理的,他找我在高中任教的大伯帮忙,把我改到理科班了。理由是理科的升学率高,就业面广,对于农村的孩子,跳出农门是首要的,尽管我有一百个不情愿,但父母对三叔的意见,绝对是言听计从的。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说我的三叔跟大伯,父亲兄弟姊妹7个,小时候家里过得是相当清苦,恢复高考的那一年,大伯跟三叔为了跳出农门不再扛锄头,夜以继日地学习文化课,结果那一年,家里一下子出了两个老三届的大学生,轰动了全镇。大伯从小身体不好,读书之路应该更适合他,他们出去求学以后,身材魁梧的父亲老二,便跟着爷爷挑起了务农养家的重担。
大伯毕业后当了那时的“臭老九”人民教师,三叔还是比较幸运,考取了一个普通的煤炭学院,刚毕业分配到离家很远的劳教所当了教官,后来由于三叔比较顾家,要求调回家乡,便被调回我们所在的县城,在企业管理局当上了一个小的领导。所以在三叔的意识里,考上大学,不论什么专业,反正国家包分配,便是捧上了铁饭碗。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亲眼里,三叔是家里的大能人,从三叔嘴里出来的话,那是绝对的金玉良言。
开学后,我情绪低落地进入了三叔帮我选择的理科班,整个高二上半年,有无数次的冲动,想要改回文科班,但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三叔,也就说服不了父母,直到高二下半年,我才彻底地打消了这一念头。
好在我文理偏科不是太严重,心里再不情愿,努力是始终没有改变的,到了高三,大批的男生蹭蹭地往前赶超,我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将成绩维持在班级10-20名之间。
我再不是初中那个自认胸怀大志的女孩了,理想很高远,现实很骨感。但三叔还是在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只要你按照现在的成绩好好发挥,考上普通本科还是不成问题的。
从小到大,我的脑子里似乎只装了“努力”二字,我的目标里,只有分数与名次,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职业规划,这些对于我的父母,更无异于天方夜谭,现在想想,即使到大学伊甸园走了一遭的三叔,脑子里的这些概念也近似于空白。
我们那时候的志愿填报,是在考试之前。等成绩出来之后,如果第一志愿报的目标太高未被录取,就会被调剂到差别很大的第二志愿。很多人为此吃尽了苦头。我的本科第一志愿是医生,第二志愿是老师,第三志愿是护士,在乡下人有限的意识里,这些都是最吃香的专业了,三叔对此也有高度认同。
末了,还可以再报一个专科志愿,防止高考失利,给自己留条退路。这一次三叔大度地说,这个你自己选好了,我便随意填了南京的一所理工类大学,大学是随意挑的,但城市绝对不含糊,那可是我向往已久的六朝古都!
可惜造化弄人,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无异于晴天霹雳,我再一次发挥失常,名落孙山不说,正取的专科都没有考取,要读,只能是委培大专,也就是说,除了正常的学费一类,一年还要几千块钱的委托培养费!
那一年的暑假我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看完成绩后,我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不语整整3天,父母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我想不开出什么意外。我彻底迷失了,感觉自己置身于悬崖峭壁,向前一步无路可走,退后一步万丈深渊。眼泪每天肆无忌惮地流呀流呀流,可是纵然泪流成河,高考成绩木已成舟。
一个多月过去了,同学们都连续地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平时成绩不如我的同桌,也以仅高于分数线1分的成绩跻身本科行列。那天,同桌来约我去向班主任做个告别,毕竟他带了我们两年,为我们付出了很多心血。
班主任见到我,惋惜之情溢于言表,说下一学年,他会专门带一个高三的复习班,说白了,就是全班都是上一年的落榜生,如果想再来一次,就回来复读一年吧,毕竟,本科毕业的待遇跟专科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我不知道平时不善言辞的我,那天为什么突然变得态度如此坚决,我告诉班主任:复读我是肯定不考虑的,我也不相信专科毕业的学生将来没有本科混的好。现在想来,我不选择复读是对的,其一是由于我不喜欢理科,这个即使复读也是不能改变的,其二是我糟糕的心理素质,逢大考必一落千丈。班主任带的那届复习班,后来考取的不少,但比第一年更一败涂地的也是大有人在。
见过班主任没几天,我便收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南京理工大学-机械电子工程专业,3年制大专。
那一晚,母亲慈爱地摸着我的头说:想读就去吧,别心疼钱,家里现在境况好了,你跟妹妹两个都读我们也供得起。那一刻,我在母亲面前再次泪奔。
母亲本来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后来由于妹妹早生了几个月被定为超生,便不让她干了,适逢改革开放大潮初期,要强的母亲便自己在村上开了家小诊所,凭着过硬的技术、童叟无欺的经营之道,我家每天都门庭若市,不少邻村的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来光顾母亲的诊所,家里的生活,确实有了相当大的改观。
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我还是准备去读这个大专了,尽管,专业是我不喜欢的,但能在我梦寐以求的南京生活3年,内心还是充满期盼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