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树下

〈一〉

她躲在柱子后偷偷看着菩提树下的和尚，不自觉的红了脸颊，半年前，她随母亲来上香便遇见了他，他一身儒雅，气质出奇的不食人间烟火，不由得让她多看了几眼，此后她便找出各种理由来这里，但，她不敢明说。

他似乎注意到了来自某处的炙热目光，回眸，正看见柱子后的少女不知所措，他举步离开了她的视线，仿若什么都不知。

她失落的靠在柱子上，紧接着便是侍女匆匆而来，原来她是躲着随从而来的，侍女说她的母亲在找她。

她已然猜到了什么事情，长吐一口气跟着侍女离开，她回头看了一眼菩提树，那里再无任何。

正在与方丈畅谈的妇人看到她后立马变了脸色，妇人毫不留情的怒斥。

她低了眸子，一句话都不曾说。

〈二〉

宫墙深深，她一袭华服站在雕梁玉柱下，听到身着黄衫的中年男子的话时苦涩的勾了嘴角，和亲吗？若是以一女子就能解决，还要男儿做甚，她可算知道了亲情淡如水，不，她不能妥协。

当晚，楚国皇宫设宴款待来使，她身着便装翻出了宫墙，谁又会在意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呢？

她来到菩提树下，正巧他在翻阅佛书，她鼓起勇气述说自己的情感，而他垂了眼帘，只留一句，“贫僧与施主并无缘分。”

“你怎知你我没有缘分。”她问道，显然还不死心。

“贫僧只愿青灯古佛。”他淡淡道。

她红了眸子，对他而言，她本是陌生人，谁又会为了区区陌生人而让自己的后半生颠沛流离。

她走了，没有再回头，原本在看佛经的他猛然抬眸，他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差点，他就妥协了，他刚好看见她遥远的背影，不过眨眼便消失了，他看了一眼漆黑夜空，说了一句，“出来吧！”

从暗处出来一位黑衣男子，男子邪魅的脸孔上带着不可言说的笑意，“真是想不到，你还有这般魅力。”

“什么时候走？”他问道。

“今晚子时。”男子看了看她消失的地方，“你不会真对那个姑娘动心了吧，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他不屑的扬了嘴角，与刚才的僧人模样相差甚远，他最不愿提及的便是自己的身份，“我不会忘记。”

一月后，她穿上了红色嫁衣，铜镜里的她美的不可方物，然而，她却丝毫没有喜悦，宫殿里只留了陪嫁的侍女，终于，她听到了脚步声，她透过铜镜看到了一身华服缓缓走来的女人，那是皇后，她的母亲。

皇后的脸上带着淡淡笑容，丝毫没有离别时的伤悲，皇后笑脸盈盈的打量着她，“真是个美人，魏国新皇一定会被你迷倒的。”

她没有说话，自小以来她的母亲对她便不喜爱，她的父亲也不会多看她几眼，其中原因她倒听宫里的几位老人说过，皇宫，真是一潭污水。

她那张脸与皇后记忆中的另一张脸孔相差无几，皇后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一脸狞笑，“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对吧，你的母亲夺走了他全部的宠爱那又如何，不一样死无全尸连带着她的女儿都如贱草一般，长的再漂亮又怎样，你只是战事爆发前的牺牲品。”

“我会让你付出百倍代价！”她看着皇后的脸孔丝毫不惧。

皇后松开手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笑得没了形象，“你不会有机会的。”

〈三〉

夜，静的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穿着红色嫁衣坐于床前，她的手中已漫出细汗。

她听见了脚步声，不紧不慢，她抓紧了衣衫，头上的红盖头被揭去，她抬眸正对上那人的目光，时间仿若静止，他错愕的看着她，竟然是她！

她也看着他，世间真有那么相似的两个人吗？上天待我从未仁慈。

那一夜，两人同榻而眠却各怀心事。

那夜过后，他再也没来见她，她知道自己只是缓和战事的借口罢了，她没有了自由，他不准任何人来见她，也不准她离开荣锦宫，她苦笑，这与囚禁有何区别，无非是挂了个皇后的头衔罢了。

楚皇寿诞，他与她一起回了楚国，寿宴上他对她无尽体贴，羡煞旁人，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捧场做戏，而两国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不管成败如何，她都是被遗弃的那个。

他带着她来到了菩提树下，他说，“我听说这庙里的佛最为灵验。”

她看了一眼菩提树，灵验吗？她想起了每次拜佛都必须乞求的事情，佛大概是听厌了吧。

“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他问。

她看着他深沉的眸子，她若还不知道，就是傻子了，“君临天下。”

他勾了嘴角，“真是聪明。”他看着眼前淡然的女子，她没有任何表情，那可是她的国，“你的反应倒让我意外。”

“如果你了解我的过去就不会感到意外。”

了解吗？这世上没有人再比他更了解了吧，“那个女人在你的酒里下了毒，她的命就交给你了，你的父亲，我不会杀他，但他永远都没有自由。”

她诧异的看着他，他一脸的风轻云淡，“作为报答，你这一生都必须陪在我身边。”

她懵懂了片刻，他只留一句，“就这样决定了。”便大步离开了。

昏暗的牢房里只留微弱的烛光，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战战兢兢，“喂她喝下去！”她冷冷发令，似乎没听见歇斯底里的嚎叫，她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人，思绪飘到了很久以前，“你说我的母亲夺走了你的全部宠爱，可你不知道的是，他怕外公窜了他的权，我母亲自从进宫就是他计划中的一步，以至于后来全家死无全尸……母亲一直把你当姐姐，而你呢！”

女人的目光逐渐涣散，弥留之际仿若又看见了那个美丽女子……

〈四〉

不过几天时间他便统领了楚国，而她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楚国人说她卖国求荣，魏国说她是楚国余孽该处死，不管哪种说法都没能影响她，她仍然是一国皇后，他再也没限制她的自由，凤印都交由了她，由此，大臣们的反对声愈加强烈，更有甚者上旨选妃，他一怒之下处死了上旨的大臣，然而，这并未有用，她被冠上了红颜祸水。

国事繁忙，他们已有半月未见了，她端着点心去找他，入目，端坐在龙椅上的他已长出了细碎胡须，整个人也憔悴不少，她无端感到心酸，这些皆是因为她。

“怎么想到来找我。”他放下毛笔，看着她一脸笑意，仿佛刚才的疲惫已经褪去。

“选妃吧。”她清楚的看见他的笑容变得僵硬，“我知道你不想妥协，但只有这样才能平息。”

他低了眸子，这根本不是妥不妥协的问题，她还不明白吗？

“我不会选妃的，这些与你无关，你就在荣锦宫里待着。”

她垂了眼帘，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等她想明白，他已走到了她的面前，“其实还有个办法。”

他的眸子亮若星辰，她停顿了片刻便知道了，她红了脸颊准备逃走却被他拉到了怀里，他布满胡渣的下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还想逃哪去。”

〈五〉

她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城墙上，如今战事紧张他们已有半年未见了，前线传来的讯息已是半个月前了，也不知他那里如何了。

她远远看见快马而来的士兵，心里闪过欣喜，是胜利了吗？

饱经风霜的士兵跪在了她的面前，他的手上还呈着一封染血的信封，她隐隐猜到了什么。

士兵说他独自带兵入敌军腹地，敌军惨败，他带的军队全军覆没，就连他也失去了踪迹，这封信是他入敌军前写下的。

她接过信封的手已经颤抖，翻开里面的纸张，她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了，原来，他早已下了决心。

魏国华帝九年，华帝领兵出征大获全胜但华帝领军深入敌军腹地不幸战死，皇后扶持八岁的太子继位，直到幼帝十六岁她才退出朝堂。

她站在菩提树下，距离上次来这里已有十六年了，十六年不多不少却让她老了许多，而这棵菩提树除了更加翠绿外再与其他变化。

“施主，已是申时了。”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她苦涩的勾了嘴角，又到了关门的时辰了，她转身准备离开，正看见那个僧人，她恍惚了，正如新婚夜见他那般，是他吗？

“师傅很像我一位故人。”她已红了眸子。

“贫僧也觉得施主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