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摇娘十分貌美,奈何家中穷困,还未等到及笄,她的父亲就将她许配给了镇上的大户人家――苏家。
同村的乡亲们都说这是踏摇娘几世修来的福气,尚在深闺的踏摇娘却一点儿也不欢喜,反而整日眉头紧锁,愁眉不展。踏摇娘,一点儿也不想嫁到苏家,不想嫁给苏家的大儿子。
踏摇娘的父亲自和苏家的老爷夫人经媒婆正式确定了这门亲事之后,便整日乐呵呵的,就连下地也都哼着小曲儿,倒像是个出入过镇上教坊的有钱人。
踏摇娘的母亲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性,知道她不愿意嫁给那个乡亲们口中烂鼻貌丑的苏家大儿子,也知道她不会忤逆她父亲的意愿。所以,踏摇娘的母亲自亲事确定之后日日都守在踏摇娘的闺房,日日安慰她懂事而又命苦的女儿。常常说着说着就开始抹泪,用她那用了几十年带着一个又一个补丁的手绢。
踏摇娘并没有心上人,也自然没有和谁私定终身。踏摇娘虽是个女儿家,奈何家中穷困,所以她也自幼帮着父母做些细活儿,除了手粗糙些,其他地方倒是和大户人家的小姐没有什么两样。更重要的是,由于当朝民风较为开放,且大行教育,所以即便是乡下,也有先生私塾。踏摇娘家不远处,就是私塾所在之地。十几年来,踏摇娘耳濡目染,到也学了不少,对于礼节,踏摇娘也是守的。所以即便对踏摇娘表达倾慕之意的人很多,踏摇娘也恪守礼节,并未放肆而为。
苏家到底是个大户人家,所以愣是等到了踏摇娘及笄之后,才迎娶她进门。
踏摇娘成亲那日,乡亲们都说是个吉日;踏摇娘成亲的排场,乡亲们都说是乡里几十年都未有过的阵仗;踏摇娘成亲的气氛,除了她的娘亲,包括她父亲在内的所有的都喜气洋洋。
踏摇娘是穷人家的女儿,虽然家教比不上大户人家的女儿,但从私塾里学到的礼节和积淀下来的文化内里,让她在成亲繁重的过程中未出一点儿差错。苏家的老爷和夫人看着踏摇娘,连连点头表示满意,在亲戚们面前、同僚们面前、乡亲们面前也算是赚足了面子。
再看踏摇娘的夫君,真真是烂鼻貌丑,加上家底殷实,又是家中的长子,倍受宠爱,吃穿用度都是上成,所以长的是肥头大耳,身宽体胖。
不过,红盖头下面的踏摇娘对这一切都尚且毫不知情,和所有女孩一样,踏摇娘对自己的夫君,对自己的夫家都抱有着无限美好的憧憬。
入夜,苏家喧闹吵嚷的庭院已经安静了下来,只有零星下人们收拾打扫的声音。苏家老爷下了命令,不得打扰少爷少夫人的洞房花烛夜。
苏少爷,踏摇娘的夫君行至房门前,略有停留,然后募的用力推开房门。他听爹娘讲过,他的娘子是镇上最美的姑娘。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家家大业大,再美的姑娘都可以娶进门来。
苏少爷,对踏摇娘没有丝毫怜惜。无论是新婚之夜,还是新婚之后。
踏摇娘生活得并不开心。即便是新婚,她也没有感受到“燕尔”。好在她的公婆对她关怀备至,所以她心底尚有暖意。
踏摇娘和所有女人一样,都希望自己的丈夫对她关怀备至,成为自己的倚仗,为她遮风挡雨,不只是物质上,更是心底里。可是,踏摇娘没有得到,所以踏摇娘总是悲凄。
新婚三日后,是踏摇娘回门的日子。那天,踏摇娘早早地就起床梳洗打扮,连丫鬟都没有用,自己挽了个妇人发髻。自己一番收拾之后,又亲自为夫君打了洗脸水,温情脉脉地叫夫君起床。不料苏少爷不舍周公送给他的众多美人儿,不耐烦地让踏摇娘有事就做去罢。
踏摇娘也不恼,温婉地告诉苏少爷今天是她回门的日子,按照礼制,须得夫君陪同。怎料苏少爷愈加过分,竟直言让踏摇娘自己回去。
踏摇娘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脸颊气的通红,大大的眼睛里浸满了泪水,将落未落。
房中的大丫鬟看着少爷少夫人的情况不太对劲,忙不迭地去请示老爷夫人。
苏老爷是个好的大家长,听完了丫鬟的描述,用力跺了跺手中的雕龙刻虎的拐杖,让夫人扶着就往苏少爷的院子里走。
苏少爷正与梦里的美人谈心说曲儿呢,忽地脑门儿被一记棒“喝”,便当场从床上跳起,怒发冲冠,横肉抖动,双目圆睁,待完全清醒看见眼前站着的是胡子都气得动起来了的老爹时,便像府门前的看门狗一样,俯首帖耳,就差点头哈腰了。
踏摇娘看着自己的夫君和自己的公公,一半心伤,一半心暖。最终,苏少爷还是不情不愿地登上了陪踏摇娘回门的马车。
新婚三个月后,踏摇娘被郎中诊断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一时间府中上下欢天喜地,喜气洋洋。她的公婆整日满面红光,精气十足,对着踏摇娘嘘寒问暖。就连踏摇娘的相公――苏少爷,也是对她少有的贴心和温柔。
可是好景不长,踏摇娘在静心养胎的过程中,听丫鬟说起了相公多流连教坊的消息。
教坊是时下最受达官贵人喜爱的娱乐场所,在教坊之中,何种风花雪月都有,无论乐曲,无论诗词,无论歌赋,无论雅士,无论雅女……
听及相公流连教坊的消息,踏摇娘心情忧郁,食欲不振,连带着腹中胎儿也和她一同受苦。几日下来,终是府中大动,请来了郎中,她们的院子,也再次迎来了苏老爷,她的相公,也再次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可是,似乎经过这一次,踏摇娘和她相公之间的距离更远了。便是同床,也是异梦。
十月怀胎,踏摇娘终是在冬日大雪的清晨,诞下了孩儿。苏老爷看着乳娘怀里安睡的乖孙儿乐得合不拢嘴,当即为踏摇娘的孩儿取了名字,唤坐瑞安。苏少爷看着自己的孩儿,到底是父爱作祟,面上也是喜气一片。
不过,踏摇娘并未因她的孩儿走上夫妻恩爱的路。反之,她和她的夫君渐行渐远了。似乎,踏摇娘的貌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到底是为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日夜已深了,苏少爷满身酒气,摇摇晃晃,像新婚那夜,大力地推开了房门,吵醒了已经熟睡的踏摇娘,也吵哭了他们安睡的孩儿。
苏少爷衣服鞋袜均未脱就仰躺到了床上,踏摇娘平静地为相公脱了外衣和鞋袜,并贴心的为他盖好了被子,掖好了被角。她不生气,是因为她这一年,最初满是希望的心已经失落到了平静的地步,况且有了更需要注意和爱护的孩儿,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来生并不能带给她温暖和依靠的相公的气了。
这厢踏摇娘正在哄啼哭的孩儿,那厢苏少爷开始呓语“良儿,我一定娶你进门,待我征得爹的同意,我就娶你进门……”
这一番梦呓对于踏摇娘来说,恍若晴天霹雳,她到底没有忍住,大大的泪珠经流她的眼角,她的脸颊,滴落到了孩儿的脸上,孩儿的嘴里。孩儿瑞安似乎是感受到了眼泪的味道,哭声渐悄。不过,那厢苏少爷的呼噜声却是震耳欲聋。
踏摇娘一夜未眠,枯坐天明。
第二日晌午,苏少爷才悠悠转醒,睁眼看到坐在床头盯着他的双眼青黑的踏摇娘,吓了一个激灵。往日的踏摇娘,甚是白净,哪像今天这般模样?
踏摇娘接下来的话,更是让苏少爷汗毛竖起,“你可是要纳妾?”踏摇娘语气平静。
苏少爷挤在横肉中间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好像从没有今天这样有生机过。“我就是要纳妾,怎么了?我想娶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怎么了?你又要告诉爹吗?你去呀!我是不会退步的。”苏少爷觉得自己甚是英气。
“你要纳妾就纳吧。不过,若是你纳妾,我就和孩儿搬出这个院子,这个院子,就留给你们住吧。”踏摇娘语气稍显淡漠。
苏老爷举着拐杖追打苏少爷,苏少爷只得躲在娘亲的背后,无奈他近两年来愈加身宽体胖,但是挨了不少闷棍。苏老爷下手未留余力,所以苏少爷杀猪般的嚎叫也没有掺假。
踏摇娘抱着她的孩儿,身后跟着丫鬟和乳娘,行至祠堂门口。苏少爷余光瞥见,飞快地“跑”了过去,给了踏摇娘一巴掌,“贱人,你又向爹告状!”
踏摇娘面不改色,昂首阔步到苏老爷面前,“爹,我不反对相公纳妾,只一条,我想和孩儿搬到南院居住。”
苏少爷的一巴掌打断了所有人的退路。苏老爷沉思良久,也不管夫人的劝诫,同意了踏摇娘的请求。
侧门向小妾良儿打开了,乘着良儿的轿子被抬入了苏少爷和踏摇娘从前居住️过的院子。那一晚,院子烛火彻夜未熄;那一夜,踏摇娘彻夜未眠。
自那一夜,踏摇娘一心抚养孩儿,情寄词曲,将她满怀的悲怨都谱写进了曲里。
苏少爷和他的小妾们沉浸于声色犬马;踏摇娘的词曲广为传唱,并逐渐形成了歌舞表演;她的孩儿最终也成为了才子,觅到了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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